我经常叫他爹，就像他也喜欢叫我女儿一样，从初识到岁月流光，一叫已经五年了。比我大二十天的他当然不是我亲爹，不然就是个反人类的操作了，他是我最重要的异性朋友之一，人们称这种朋友叫什么？男闺蜜？
他不是那种小说里女主身边那种温润如玉的男二，甚至在我很多朋友看来，他长得有点差强人意，我是个妥妥的颜控，跟他本来也只是朋友以上，挚友未满的关系，我欢脱，他也逗趣，却像沙滩上两粒沙子，材质相同也永远不能融在一起。我和他认识，仿佛一场早已预谋好的意外。
十四五岁的年纪总想和自己喜欢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人都会遇到那种乱认亲的同学，我初一时从平行班转到重点班，就碰到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小团体，说是小团体，其实就是一群关系特别好的学生凑在一起。当时我认生拘谨，也不愿多说，佯装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莫名其妙认了一堆“亲戚”，当时只是觉得有趣，从没想过我们这个小团体能一起撑过毕业分手季，一起走过那么长的光阴。他是小团体里极少数的男生之一，理所当然地又是最不耐看的，他对着我笑了，旁边我刚认的“阿姨”拽着他对我说：“这是我弟（当然也是认的），叫漂亮就行！”漂亮？我当时一定是笑了，不然怎么会发生后面的事？
“怎么，算算我是也是你父辈的人了，怎么不叫声爸爸来听听？”他吊儿郎当地靠着桌子笑，我突然发现他长得很像猴子，于是我笑得更开心了：“谁会认猴子当爸爸？”
“我当年从垃圾堆里刨出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戏谑地看着我说，“再说了，认猴子的话可不是一声爸爸这么简单了。”然后我愣住了，其他人却笑了起来：“你嘴欠是吧？别老把人往歪路上带！”我当时不知道那个说话的女生将来是会陪我最久的人之一。就像我也没想到，我会和这个油嘴滑舌痞子一样的男生成为友军。
我和他渐渐熟了，他每次进教室都先在我头上抓一把，再嫌弃地甩手：“啧，全是头皮屑。”气得我抄起文具盒往他背上砸，他还是照摸不误：“女儿，心胸要宽广嘛，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时间长了也被捋顺了毛，习惯了他没个正经，时不时还会和他拌几句嘴：“爸，就不能为你女儿奉献一点父爱吗？”他总是斜眼看我：“你长这么大孝敬过我吗？！”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我们认识一年后，我早就在这个小团体里混得如鱼得水，大家在一起聊多了，也就把对方家底摸了个大概，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忘记。生日当天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他的，塞给我一大袋零食，在我头上糊一把：“女儿，你还不瘦，加油长肉！”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已经笑倒了一片，我回了他一个白眼。
直到很久以后，我心血来潮问他怎么会知道我生日，他笑得没心没肺：“你爸这记性还是不错的！”脸上挂着自我陶醉的笑容。
他其实很早就认识我。
我刚上初中时是个炸毛，一点就燃，索性成绩不错，在平行班也没有到孤立无援的地步。我当时是个很夸张的角色，我可以追一个骂了我两句的男生跑三层楼，现在看来像个智障一样。当时我的审美观可能还没矫正，喜欢一个酷酷的男生，染着黄毛，整天把手揣在兜里斜眼看人，现在看来是个杀马特非主流，但当时就是觉得好酷好帅。我特别傻地跑去表白，他也特别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按我爸的话来说：“自个儿卖自个儿！”他这人总是损我。我傻乎乎地黏着那个男生，直到我碰上他和一群太妹混在一起，众星捧月地站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中间特别享受，我什么也不懂，看到他就凑上去说话，然后就被几个女生推了一把：“你干什么！”我指着那个男生想说句我认识他，手刚抬起来就被人拍下去：“他可是我哥！”我当时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妹妹，现在想想恐怕就是现在渣男那中“只是妹妹”一样。事情很狗血也很简单，我看见他身边站着一个前几天找我搭话想做朋友的女生。我扭头就走，有人想拦我被我一脚踢出去了。
我亲爹是个很喜欢练跆拳道的人。幸亏当时在学校边上，不然我怎么可能从二十个混混里打出来！
他和那个男生是朋友，准确地说他和很多人是朋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他当时也站在那群人里面，就这样看着我一拳一脚落在几个女生身上。
“我当时就觉得少侠不是凡人啊！”他笑了，“那个女孩子跟你一样野蛮？”我撇撇嘴：“你不也是唱着社会摇长大的？”他没反驳，他是认识很多混混，但他除了气质痞一点我没见过他跟谁动手。我第一次见他打人是对几个高年级女生。
我曾在教学楼里撞上了几个非主流学姐，可能化妆品质量不好，涂在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喜感色彩，我没忍住，笑了。这种人一般经不起任何可能挑衅她们的举动，当场拽着我领子开骂，婊子妓女什么都往我身上安。结果教导主任从边上经过，她们一下又钻进了教室。
我们学校自习课是下午最后一节，自发组织，老师都回去了，几个女生直接堵在我们班门口，点名找我。我们半个班的男生堵着门不让进，女生拼命把我往角落推，当时场面挺喜感的，直到几年后我升了高中，我才发现，这样几十个人都在守护你的感觉有多难得。后来僵持不下我才出去了，我到底是有点怂的，也没料到其中一个会突然挥巴掌，啪地一下我都愣了，还没来得及还手就看见他一脚踹上去：“我*你妈，老子从来不打女的，谁让你动我家女儿的？！”十几岁的样子却真的像一个护犊的父亲，我突然就想哭了。
事情后来是我同样护犊的班主任解决的，因为没什么大伤也没什么后续了，哦，他一直在嫌我把他漫展新买的T恤弄脏了。
和我们不熟的人总是怀疑我和他有点什么，但是身边的好友却从来没怀疑过什么，甚至连我的班主任都笑那些担惊受怕的任课老师：“他俩不就纯父女关系，一个逗，一个傻，一个皮，一个闹，除了tnt还能搞出什么？”班主任三十七岁，男，家庭美满，以逗学生为乐。
我们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撸我头发，我把他摁在地上打；我没吃早饭，他拎着面包让我叫爸爸，再灌输一堆不吃早餐的坏处；一群人逛街我不带水不带钱，直接伸手掏他包；我没网银让他代购，直接发个么么哒爱你，他告诉我丑的人没有撒娇的资本……他嘴很毒，损我骂我调侃我，比我亲爸还能叨叨，他记得住我的亲戚串门时间，大庭广众下突然问一句，弄得我一脸尴尬再严肃地判断我经期失调，会一边唠叨一边帮我拎包，一边嫌弃我一边给我他的水杯，永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生日礼物。
我们都不会去说什么喜欢，因为这种感觉不是怦然心动，是沉淀下来的一种依赖与安全感，他成绩不好，我们没有上一所高中，我去他学校看他找不到路，这家伙逃课来找我，把我领回教室，一边罚站一边用眼神教育我，有时看着他，就能体会到那种安详的时光，仿佛你可以不停往前走，但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现在习惯叫我女儿，就像我习惯喊一声爸，然后等他来撸我的头发，人生短短数十年，我应该庆幸认识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