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光

与光

“月色浸润着残云，你怨它惊扰了梦境，何故在须臾里叹息，倦鸟归山林。”

一个星期前的某天下午我独自去看了《昨日青空》。之前看影评，很多都说泪点特别奇怪，某一时某一刻，眼泪突然就和初春破冰而出的泉水，涓涓而流。

抱着对影评的极度怀疑，从入场开始，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面无表情。

可真当电影结束的那一刻，我咬着可乐吸管，努力不在这个只有我一人的影院哭出来。

剧情有点庸俗是真的，和初中时偶尔翻阅的青春言情短篇的常见构造相仿，虽然并不能激起大部分人的真实青春共鸣但还算很饱满。人物动作总感觉少了几帧，动画制作对比日本成熟的影片略显生硬，背景也远没有那么精致，说能媲美新海诚是抬得太高了。俗套的情节，男一男二是好友，和女一的三角恋显得那么的恶俗。可这些让我唏嘘甚至有些嗤之以鼻的情节，却与记忆中的那个我，那些片段，逐渐重合起来。

年少时的暗恋，是男主来不及送出的伞，是那场冰凉的沁入灵魂的大雨。也是当年育才轻柔的晚风，只能看见他侧影背影的黄昏，二百多个不曾面对面，不曾有过任何语言交流的日子。

那些沉没在深海里许久，被时间稀释了的心情，又重新因为电影里似曾相识的情节，一一浮现。

七月时偶然看到预告片里的校服，心里莫名其妙地很伤感。

以前高中时候学校强制穿校服，那身印着白色“YCZX”的海蓝色的校服外套是当时最不喜欢的衣服，天气转暖时，进了教室便脱下来塞进抽屉，放学时才拿出来穿上。当时还想过，快点毕业，再也不用在这个死板又充满着对艺术生歧视的学校，穿着这身不防寒不防水的蓝色化纤校服了。

毕业后，来到陌生的地方读大学，没有了班主任的唠叨，没有了好朋友的相持，没有了小心翼翼关注的男生。朝夕相处的人只是同居一室的搭伴，残酷又激进的学习环境让我从不敢松一口气，来之不易的恋情也三番五次地出现状况，在追寻梦想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总会遇到孤独，心累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去找以前的痕迹来抚慰自己干涸的心灵。

看到了校服，就像看到了高中的点点滴滴，可是我已经没有校服了，就和逝去的青春一样，只留下遗憾。

遗憾为什么当初没有听进去班主任的唠叨，遗憾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和好朋友一起的日子，遗憾毕业那天为什么没有勇敢的说出那句“喜欢”……太多的遗憾组成了青涩的青春。

“……你流泪了，抬起头来眺望群山，目光随着驮马铃声在大山那里消失。你看到起伏的山脊线那边，有无数的蜻蜓从霞光的深处飞来，在你的逆光的视野里颤抖出万片金光，突然间撒满了寂静天空。”

前几天煲电话粥，建国还催促我说，快把《神语》写了吧。我才反应过来，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写祁连的故事了。

一个高中同学看了几章以后告诉我说，给她的感觉，像极了记忆中高二那个水汽氤氲的夏天。她还开玩笑说，既然错过了那谁，就成全了殷淮左和祁连吧。

那一刻我有些失语。因为我的确觉得，那种错过的遗憾与追忆，才是属于殷淮左和祁连的缘分。

那时候的育才，夏天短暂，冬日漫长。音乐楼总是紧紧锁着的大门，夕阳下的钢琴教室飞舞的尘埃。教地理的老班喜怒无常，做不完作业的每天却都有新的八卦，食堂里八块一碗的牛肉面却比不上校门口五块钱一个的夹饼好吃。

那时候二十一班的祁连暗恋着十五班的殷淮左，趴在走廊窗边集体起哄的十五班男生还都不知道喜欢自己兄弟的那个学音乐的女生是谁。

那时候的祁连并不喜欢穿黑色也不施粉黛。顾明夏还没有跟自己隔着一个太平洋。殷淮左的同桌还是那个虚荣浮夸的程栩。谭清安和曾致远还是自己信任的老友。

那时候的万成蹊和祁连心照不宣地维护着与一个早已逝去的好友还会重逢的谎言，即使他们都没有承认这十年以来，横跨一千六百公里的友情早已深入了血液之中。

那时候的一切幼稚又荒唐，矫情的程度让如今的自己看了不禁咋舌。可那些荒唐的一切，一个转身，便是与整个世界背道而驰。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滴滴答答，氤氲的水汽蒙在落地窗上。音乐美学课有些枯燥无聊，抬头看看窗外的一切，似烟雨中朦胧旖旎的水墨画，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就像好多年前的那一夜，我坐在音乐楼的教室里，风从菱形窗格子里灌进来，扬起细碎的灰尘，我仰头看着冬日凛冽的夜空，唯一一颗倔强的北极星，黑暗里的光，当时也觉得那一切遥远得太不真实。

后来的祁连和殷淮左在一起了吗？

没有。

毕业那天，我随着欢呼吵闹的人流下楼，而他在下行的人群中，步伐缓慢地向上走。

没有预想中的目光碰撞，没有谁开口叫住对方，更没有青春小说里那种投下的细碎阳光里，两人温柔相对的瞬间。

面无表情，擦肩而过，不说再见。

一个擦肩，风就吹散了两年的喜欢。一纸毕业证，横亘了三年的光阴。

大二寒假那年忙着省会大剧院的演出，留在学校，却在某天傍晚偶然碰见了许久未见的高中理科班同学。选了家快餐店吃饭叙旧，她打量了我许久，似乎有些诧异于我的变化。她说你知道吗他现在还是单身，你们当年是怎么做到双向暗恋还一句话不说的？

我说都过去了，暗恋本来就很有可能是会夭折的吧。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纵使再不能相见，你仍是我所在星系未曾分崩离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网的永恒组成。十七岁那年抽屉里的红糖姜茶，圣诞夜桌上那个神秘的蛇果，艺考动员墙上祝我考上沈音的笔迹，都是过去的见证，仅是过去，而已。

我对男朋友说过，我最在意的感情永远都是现在正在进行的，过去如何深刻如何遗憾如何美好，终究是过去了。我不怀念过去，也不觉得没有在一起是种遗憾。缘分没到就放在记忆中，缘分促成就用心维护。过去的缘分永远是镜花水月，远观足够，如果心里永远留着过去感情的影子，免不了用来反复揣摩，只会把今后的缘分越推越远。

我遇见你，本就是一场不可思议了。

男主的一句台词，肉麻又诚实：“如果说了再见，我们是不是真的可以再见？”

我想会的。

如果可以，让某个平行世界的我，再回到二零一六年的夏天吧，让我再看一眼育才六点的霞光，让我再看一眼当年的他们，让我在楼梯上能注视着他，说一句：我喜欢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