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绥区办公厅主任杨甫村和九绥区司令李延年一见面，大概就有些隐隐不安。
这种不安的缘由，一是时间。杨甫村一早就从红花埠赶到了司令部，一直等到十二点，李司令官才起床。杨甫村担心的不是李司令对自己有意怠慢，他很早以前就在李延年手下干过，知道李司令的为人，李司令也许不记得这回事，但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杨甫村想到的是其他方面。
二是吃饭。李司令官对杨说了声“请用饭”，然后就在五六位高级幕陪同下开始进食午餐。就餐十分安静，李司令没有说话，其他人也就都埋头吃饭。但杨注意到，李司令吃得很少，用筷子挑一点菜，再半点小盒饭就可以了。作为一名军人，这一点点饭量，令人诧异。联想到李司令起床的时间，杨不能不想到李司令的健康问题。
餐后，进入食用水果的时间，——这倒是个养生的好习惯。此时，李和杨进行一番简短的谈话。内容没什么特殊，初次见面，互相寒暄，彼此表示客气，两三句话结束了。李司令一如既往的平和、亲切，对杨也表示了期许，但杨还是对结束得这么快这么简单，有些不快。
杨没法不联想到半年前，他从上海赶到临沂，时任九绥区司令李良荣一见面说话也是极简单。李良荣当时说道：“老同事，不讲客气，情况很紧张，要办的事情很多，你当办公厅主任，马上铺开摊子跟参谋长一起办事吧。”然后杨就开始跟人了解情况，调阅材料，拟定计划，可说是一进门就开始办事。但是李延年司令官面见完就走人，这么样要自己早早赶来，真的就是为了见一面，看看自己的办公厅主任长什么样？于是一面见过，话就成了点缀，不结束都不行了。
杨甫村有些失落。但从另一方面想，李司令官的做法也有其好处，不做多余交代，下属工作更简单，主动作为的空间与时间更充分。杨注意到，李司令官说话时有声无力，谈话这么短是否也与其健康有关。
但这个想法马上被一名熟人否定了。说这话的是绥区的一位科长，可能是因为有段时间未见面，对方向杨说了不少话。该熟人表示，李远比表面看起来要精神，他所以在杨面前表现如此，是因为刚刚起床，作息尚未步入轨道。等下他会躺下来吸上两个钟头的大烟，然后打上十几圈麻将，入暮，李就会和红粉知己意气风发地促膝谈心，这个时间会一直持续，直到东方欲晓，李才会上床祛除一身倦意。你看到的是尚未完全从疲倦中解脱的司令官，如果过些时间，他的容光焕发的样子会让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那时司令官也没有空闲来跟你晤谈了。
熟人的话，让杨甫村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但仅仅过了一天，他的心就提了起来，而且此前的顾虑得到了证实。
绥区通知，由于事态紧急，司令部将在明天，就是9月12日启程迁往海州新安镇。接着总务处长特地来电告知，司令官身体不适，天热不能骑马，坐车又怕震动，要让司令官安全到达新驻地，唯有坐四川凉轿，请杨主任负责连夜赶制好凉轿，并随轿备好死命轿夫。
杨甫村赶紧马不停蹄地忙乎起来，把下属四五〇团四五十个川籍士兵全部找来，看有谁会制作凉轿。但是这么多人居然无一人会这门手艺活。好在杨本人也出身四川，且不乏不耻下问精神，亲力亲为，又群策群力，四五十个人终于在规定时间内顺顺当当地拿出了一顶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四川凉轿，还选好了四个做轿夫四川兵。
第二天（12日清晨），李司令官坐上了凉轿，在四五〇团护卫下，在整二十五师沿路警戒下，浩浩荡荡出发了。当日下午在城头镇宿营时，李司令官派人把杨甫村找过去吃点心。李司令官当面表扬了杨主任的工作。他说，四川凉轿设计很好，四个兵抬得很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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