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爸妈大学校庆,想起我爸说过一个和我妈处对象时的段子。安徽的大学食堂,其饭菜口味和安徽的地理位置一样,是南北兼容、米面都有的。
碰巧我爸皖北人,我妈扬州人。一般情况下我妈会随着我爸的口味吃面食。但如果碰上我妈莫名生气的时候,我爸就知道今天该吃米饭了。
感谢爸妈多年斗争出来的饮食习惯,让我不论北方的甜粽子还是南方的肉汤圆,都能照单全收。但这就意味着,我有一条更加发达和讲究的舌头。
这条舌头在我留学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和我同屋搭伙儿的河北女孩张青尚,做出的菜如其人一般内向清淡,无论什么食材,鲜香甜咸辣、只要经她的手,没有一味能引人入胜。
我在迅速认清这个事实后,霸占了锅勺的掌控权,她一开始也乐得清闲,打打下手就好。
但没过几次,和我嫌弃她的菜太寡味一样,她开始嫌我做的太浓油赤酱,偶尔也夺回掌勺权。女人吵架总会上纲上线,我们从小吵到大闹,从口味分歧上升到性格差异。只因她惯于隐忍不发,而我又太黑白分明。
一起生活近三年,真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记得在干煸包菜时少放一勺辣子,而她也能捧出一盘入了味儿的土豆炒肉丝。我面试失败时她告诉我天又没塌下来,她不确定某个男生合不合适时我也会劝她尽管一试。
于是一张饭桌上,青尚终于开始觉得有滋有味的菜解馋,而我觉得人生恬淡一些也挺好。
去年我结婚时她也来了,王先生笑着指着我跟她,“你俩是吃出来的情义。”
其实我和王先生也是如此。刚恋爱那会儿我在德国他在中国。很多时候我都是一边做菜一边跟他视频。碰巧他是个爱吃的胖子,所以对我教给他的小tips都乐意接受。我教他在搅蛋的时候记得加糖;无论做什么汤都放颗番茄提鲜;做红烧肉要放醋,如果没有醋,放番茄话梅西梅都好,肉就能够入口即化......
他得了要领,干脆买个电磁炉在宿舍开火。后来跟我吹嘘,一层楼的同学都会到他屋里蹭饭。
第一次约会,在屯溪老街吃徽菜,我们点了毛豆腐、石锅炖鸡、豆角鳝段和农家小米糕。两个人把四个人的菜量扫了个干净。我很欣慰,更加坚定了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年见一回。如果我放假时赶上国内大学还在上课,就跑到他的学校找他。
王先生的学校在徐州。徐州马市街上有一种小吃叫“饣它”(shá)汤。自他带着我第一次尝过以后,这汤就变成了我们徐州约会的标配。
那是一种用鸡骨、麦仁、绿豆吊出的高汤,快出锅时师傅会往碗里打入一颗生蛋,然后把煮沸的高汤举到半米高空,手腕一扬间,一碗蛋花冲得气势如虹。那场景总能看得我血脉膨胀。
配“饣它”汤的是八股油条。八根细细的油条头尾处相连,呈一个椭圆的饼状。吃的时候最好蘸汤,油条会被浸得酥软适中,更有嚼头。
马市街那个店,有三层楼。一楼挤,都是赶时间吃早饭的人,三楼是包间,四面封闭,甚是无趣。二楼人少,环境好,有落地窗,能直接看到街对面的户部山古民居。但二楼的八股油条是限量供应的。
王先生每次都让我在二楼的靠窗位置等着,然后他从一楼多买几个油条带上来。等他的时候,我都会望向窗外,看路边大槐树的树叶被风吹得洋洋洒洒,看阳光穿过树枝投影在油渍斑斑的木桌上,这个情景我回到德国的时候还会梦见。
除了饣它汤,我和王先生还都爱喝淮南牛肉汤。如果“每年一聚”恰逢过年都在家,我们至少会去喝两次。见面时喝可解馋,分别时喝能应景。
他爱加豆饼,我爱放千张,他爱蘸油条,我爱配烧饼。牛肉绵烂,牛油滚烫,每次都是满满大碗喝下肚,才能在机场分别时饱含热泪。然后这碗汤的余味足够支撑我们到下次见面。
与牛肉汤和王先生的分分合合持续了五年后,我们定居到了上海。他已完全出师,我倒经常打下手了。最近他开始研究西餐,以抚慰我偶尔冒出的“思德”之情。他会把小黄鱼用香料腌好炸得酥酥的,放在吸油的小面包上,再淋上柠檬汁。
最让我动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前段时间出去玩,入住的酒店自助餐选择很丰富。当我准备开吃的时候,王先生也选好了餐坐到我对面。我看了一眼他盘子里的食物,和我盘子里的,一模一样。
忽然明白,为什么老爸老妈多年来能在主食上相互妥协,为什么我和青尚能在调味间言归于好,只因那一起入口的不再是食物,而是对彼此的在意和共情。
这时好不好吃已不是第一位了,最重要的是,你我相聚于一方餐桌,能吃个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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