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马记

首马记

首马，首次半马。

首次半马经历的周期有点长，从去年12月10日报名算起，到今天3月26日尘埃落定怅然若失，中间经历了一百零六天，值得此记。

据说人过了三十岁生日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自己还是三十岁。我报名的那天，正好是刚满三十岁没几天，总在隐隐期待生活给我一个转机与出口。

当然报名的时候是没指望中签的——三年报了不知道多少次马拉松，从来没有哪一次中签——这也被我看作运气不佳的佐证，和不认真训练的借口了。于是后来意料之外的中签，和只有百分之十五的中签率，给我好好打了一阵鸡血，仿佛这就是我前半生期待的那个转机，某个从此顺遂的出口。

接下来的故事，乏善可陈又特别重要，就是训练训练再训练呗：从元旦假期结束的1月3日到出发无锡的那天3月21日，扣掉中间健身房都关门的过年期间十四天，只有短短62天，我一共去了33次健身房、1次户外跑道、1次公路，一共跑了接近三百公里。尤其是从2月11日春节后上班开始，我从来没有连续两天停止跑步过，基本上每周跑量都在6次、共四十公里以上。

我其实也说不太清楚支持自己天天去跑步的动力到底是什么，是那个传说中很美的马拉松跑道、是年初立下的flag、还是有氧运动释放的多巴胺上瘾。

中途工作很忙，社交生活捣乱，以及各种伤病都发生过。足底筋膜炎、小腿到大腿到臀部肌肉酸痛、膝盖某名的发肿，持续交替发生，有时候坚持不像是为了得到什么，只像是在坚持本身。

当然那种逐渐进步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心肺功能的变化给人带来的感受特别明显，心率从极端变快到趋于平缓，从最困难的第一公里，到三公里、五公里、七公里、十公里。

以至于我有时候会疑惑：过去的我，到底是真的跑不到这么远，不知道自己能跑这么远？

无锡跑之前的那个周五，3月15号，鳄鱼和关关陪着我（或者说带着我）跑22公里小二环的晚上，不冷不热的春夜，从月亮初升跑到西落，从朝阳跑到天安门又跑过了积水潭，在北京这十几年里知道的世界，似乎又在月色里被铺开拓展了。除了关关和鳄鱼的帮助之外，天安门红墙外的玉兰，是收获的最重要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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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故事停在这里，还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宛若中年励志熬出的一碗鸡汤，寡淡，还是有点营养。可惜故事总不在该结束的地方结束。

首先，原本每个月都准准的大姨妈，居然推迟了……本来刚刚好要在24号前结束的经期就刚好卡在24号了，试问要怎么一边流血一边跑完21.0975公里呢？体力随着焦虑感流逝中。

然后是旅途中的种种不顺利……

感激穹宇专门陪我去无锡，但是旁人真的无法感同身受我日日夜夜为首马准备的焦虑好和投入——去无锡的高铁上，五个小时的旅途里，我困到要崩溃了，穹宇则一直在倾诉她工作中的种种烦恼。

亲爱的，我能够理解你的焦虑，也愿意分担你的痛苦，作为朋友我很心疼愿意照顾你，但是我真的、超、级、累。最后这一周为了加强体力，基本上每天都是七公里的全速跑，加上经前综合症，几乎每天晚上不到七点就困到崩溃。而在去无锡的火车上，一路谈心到九点多嗓子都哑了……

满心以为回酒店就可以睡觉了——酒店正对着蠡湖，离起点也很近，真的很棒，谢谢穹宇——然而，因为一些情况，穹宇在出租车上就开始跟她老公隔空微信吵架，吵架、劝架、作为娘家朋友跟男生沟通、作为闺蜜跟女生沟通，最后通知说话的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那是首马前一天的早上，大姨妈的第三天，困到浑身酸痛，头痛欲裂的我，听着蠡湖畔的鸟叫声，说不清自己是睡着的还是昏迷过去了。

总共也就睡了四个小时吧，生物钟驱使下还是爬起来吃早饭去了鼋头渚。我真的想象不出来无锡这种有六百万人口的城市会因为一场活动堵成这样。鼋头渚人也不算太多，也就是人山人海吧。而且在鼋头渚莫名其妙开始膝盖痛——跑了这么多步，从来没痛过的膝盖。在太湖码头排队坐船的时候，也就排了一千多人吧，疲惫、困、热、烦躁，种种负面情绪瞬间击垮了我。

从排队的人群逃出来，面对太湖坐在椅子上，忍不住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想退赛的微博。有人发私信问我堵在鼋头渚哪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删了那条微博。

我大概堵在自己心里了吧。对着太湖湖面痛哭一场——我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跑这个半马受这个罪呢？我自己好好在家呆着不好吗？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劳心伤神又费力呢？

半程马拉松，21.0975公里，不是随随便便能够完成的一段路，需要体力、智力和意志，甚至还需要一点运气。

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准备，花费了所有精力和热情去铺垫，却只收获了一个体力下降的现状，和一段负能量满满疲惫至极的旅途。真的挺生气的，而且至少有一大半在气自己，还有一小半在气运气吧。

好在情绪这种事情，来的快走的也快。哭一场之后，看着太湖，决定还是要跑完吧，无论如何，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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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还是跑完了。跑之前进场被拉了三公里，进场之后鸣枪之后被堵了半个小时，这些在前面的麻烦衬托下也都不算啥了，当时几乎进入破罐子破摔的随意心态了，于是出乎意料地顺利跑完了前十公里。

可惜体力下降太快了，十公里后几乎一直在消耗意志力，全靠两公里一个补给点支撑。等到悦跑圈通知半马跑完的时候，差几秒钟三小时。

没被关门，拿到了奖牌和完赛包。照相很开心，完赛很开心。当时的开心，好像把之前所有痛苦都抵消了。现在想起来，确实是，人类的悲欢，是不会相通的。不要说人与人之间，哪怕是此刻与彼时的自己，也是一样无法相通。

这种开心的情绪，持续到知道别人都收到了完赛短信而我没有，那时候就已经隐隐担心了。我的净时间大概是三小时左右，但是因为被堵在起跑点半个小时，我的鸣枪时间超过了关门时间（三个小时十五分钟）。到了三月二十六号，果然官网查不到完赛证书，发邮件申诉得到这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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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TF？？？被堵在起跑点半个小时难道怪我？参赛手册明确说明选手成绩按照净时间计算难道是放屁？我一路遵守规则按照次序通过每一个计时毯，没有任何违法规则的行为，也确实在关门时间内跑完拿到了奖牌，现在用这种理由不发完赛证书？

如果真的有技术困难或者我有违规行为，那也就认了，如果我真的没跑完那也就算了，现在明明完赛了居然是这种结果真的难以接受。没有证书我要那个奖牌和完赛包有屁用？？！！下次报名北马我难道还能把奖牌照片上传证明曾经完赛半马吗？？！！

当然是很气了，一直发邮件申诉，也不出意外是石沉大海了。

一开始是很气想哇以后再也不要参加这种垃圾主办方的垃圾赛事了，甚至想再也不要跑步了。

后来，半马结束的第四天晚上，在健身房跑了八公里，还是觉得喜欢跑步。大概是配速慢的人没人权吧，以后都要用两个半小时跑完半马才有勇气去完赛了。

人到中年，说是逆来顺受也好，说是韧性也好，反正都被生活操练到差不多没脾气了。不管是什么事情，如果是自己真正想要的，最后还是要咬牙做下去。

就好比，我其实也不是为了那个证书或者奖牌来跑步的，我也早知道，人生里无论要得到什么，都需要体力、技巧、意志，和恰到好处的运气。

体力可以练，练到足够强，才能被大姨妈袭击也装作忘记自己是个姑娘。技巧也可以进步，天天写跑步日记，自己观察自己的身体和伤病，调整肌肉和动作。甚至意志，也可以磨练，靠着一次次突破极限去知道自己可以走多远。

唯独有运气，是我无法把握的，甚至也是我逐渐习惯无法把握的，所以不会去指望那些真正想要的东西顺顺利利来到我手心，我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

我不是什么被命运眷顾的天选之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努力活着的人，所以才应该格外记住：不是因为有机会才努力，而是因为努力了才会有机会。

要说首马给我最大的收获，除了那些枯燥而一直进步的训练的日子之外，就是这个不知道要算经验还是教训的道理吧。

人类的经验，其实跟悲欢一样，难以相通，只能自己体会。就好比，努力之后非常有进步却仍然够不到的那个点，才真正教会我什么叫做机会。

首马，以此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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