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写北京的冬天，不如说是写我自己在北京度过的冬天，来北京第五个年头了，作为一个在极南的小城市生活了十八年的孩子，北方的冬天固然是最让人神往的季节——最后一年了，倾出我这五年来对冬天的记忆，为这不得不说的北漂之旅画上句号。
高三毕业录取通知书到了之后，我们家就开始为即将去往北方的我而发愁，特意狠狠地花了一笔“巨款”，够买了一件相当厚实的长到膝盖的羽绒服，来抵御北京的冬。真的很厚实，前胸和后背一般都会用线隔成一小格一小格，以防里面的绒毛堆积到一起，因为绒比一般地多，以至于我穿起来像个鼓鼓的肌肉大汉，还是紫红色的肌肉——结果只在大一的时候穿过，之后就一直安静地躺在我的行李箱里了。
一到冬季，北京便“脱光”了。树都那么大那么高那么挺拔，却光秃秃地，没有半点生机，只留下七八十岁老人皮肤般的枝干，又或者白癜风般的白色外皮。站在树底下抬头看上去，仿佛无数把鬣刺刺入苍穹，天空被撕得七分八裂。树是死气沉沉的，就连地上的草、墙上的藤蔓也是枯黄的，像南方秋天收割完剩下的水稻梗，蔫蔫地浮在地上、贴在墙上。若是没个好天气，灰蒙蒙的天做背景，活像一幅发黄的中国山水墨画。
因为是民居，胡同的墙大多是灰色的，灰色的墙加上暗色的树干，干瘪的藤蔓上偶尔也会吊着一两片干枯的叶子，寒风一吹，在空气中直打转儿。屋子里有暖气，屋子外又寒风凛凛，人大多也是不愿意出门的，胡同里就更显得冷清了，随便一拍，也是黑白相机效果。这么一想，难怪北京的楼房喜欢涂上砖红色的外墙，即使是到了寂静的冬天，有那么暖和的一抹红，心里多少也会感到一丝暖意吧。
天气好的时候北京却也是讨喜的，冬风会把云赶到天边，天空就像一片不见底的海洋，倒挂在半空。这时，沉在空中的树枝仿佛也不那么扎眼了，尤其是白色的树干，与天空相呼应，甚是可爱。这里的蓝天仿佛比南方的要深得多，不是颜色，而是距离。南方的蓝是那么亲切近人，而北方，却像充满神秘的大海，无法触摸——这大概是跟阳光的温度有关吧，北京的太阳没有暖。
其实也就五年，但是现在回忆些东西，却已经开始模糊了，常常记不起是哪一年哪一个冬天，非得靠一些人、一些事才能跟时间对应起来。
第一次看到雪的记忆是永生难忘的。很幸运地，来北京的第一年便见到了雪，那是在夜晚，2012年的第一场便悄悄降临了。宿舍八个妹子六个都是南方人，“真的下雪了！”大家纷纷穿着睡衣便挤到阳台，探出手，像小鸟看到收获而归的母亲一样兴奋，叽叽喳喳地乐个不停，完全把寒冷抛于脑后。即使是长居在北方见惯不怪的妹子，看见我们这群兴奋的南方人，也像个孩子王一样得意。不仅是我们宿舍，初雪带来的兴奋，以至于整个宿舍楼都沸腾了。第二天起来，阳台上的积雪居然厚达十厘米，吹也吹不动，这种量变到质变的过程真是让人惊喜。走到校道上，发现自行车座上顶着一团雪，路墩子上顶着一团雪，凡是能有个小平台，都堆满了积雪，雪给冬天的一切都悄悄地盖上了奶油，这才是冬天应该的景象嘛！
然而纯真的时光是容易一去不回的，雪仿佛跟我抓迷藏，来北京的第二三年都没碰上雪，到了最后，雪给我的印象就剩下孤独了：
摄：Swing 2017
大一是忙碌的，各自奔走在各个社团之间，生活突然就只剩下吃喝拉撒和交际。记得在一个学校活动的晚上，正在干活的我收到了一条信息：
“外边下雪了，我们一起去看吧。”
看到这条信息时候，心里忽然涌出一股热流，不经意地就往窗外看了看，但那时候我还是选择继续干活。不知为何，也许是出于报复，以后下雪的日子，总要赶上一个人的光景：一个人从自习室走回宿舍，下雪了；一个人在宿舍呆着，下雪了；一个人去故宫看雪景，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散步……雪花在黑夜的路灯下飘零的样子很浪漫，像电影场景一样；阳台上的积雪结晶了闪闪地会发光，雪后的故宫更是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雪大的时候飘到衣服上，仔细一看，你可以看到六角形的花纹呢。还有，雪花挂在睫毛上的感觉，我都舍不得眨下来……是啊，下雪是多么可爱，要是可以跟你一起看雪，那该多好。
该多好呢？
……
北京冬是冷，可屋子里的暖气可是离不开的宝贝。一到冬天，热炉房的白烟便一直冒个不停，宿舍里最高温可以达到二十多度，一到室内第一件事就是使劲脱衣服，最后脱剩下单衣后，便舒服极了。所以呀，出门只要套上防风的厚外套，便足以应付北京的冬，不过帽子手套也是少不了的，露肉的地方总是冻，而且一冻便红。
虽然一到冬天街上的行人行动冲忙，不愿多在外头多呆一分，看似冷漠的冬天，但一到火锅桌上便热闹非凡了。看着屋里咕噜噜地冒气的火锅，一桌人围在一起，涮涮肉夹夹菜，伴着这寒冷的天气，真是爽极了。不过一回到家便遭殃了，衣服上蹭的那股浓浓的火锅味儿，没有一两个星期是去不掉的。不过这能怪谁呢？夏天撸串喝啤酒，冬天涮肉烫火锅，这儿的酸爽劲，要是没有这地道北方腔伙计和冬天的寒冷，却是要少了几分味道呢。
与南方的冬天相比，我大概会更喜欢北方的冬天。冷酷，单调，构成了教科书般的冬天。想起北京的冬天，我忽然联想到最近新学的一个词，叫“外向型孤独人格”，这类人在集体活动时显得非常活跃、融合，但大多数时候却是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思考，一个人消磨时间。是吧，是这样的吧，你既可以是热闹非凡的冬天，又是充满孤独的冬天。
好巧的是，我也这样。
摄：Swing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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