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在重读张爱玲的小说。
十几岁的时候读张爱玲,觉得啰嗦,一个很小的细节,翻来覆去说半天。现在重读,却发现每一个小细节都让人动容。张爱玲太擅长通过小细节刻画人物了,往往一句话,一个表情,就把一个人写活了。
张爱玲刻画了很多让人过目难忘的人物,比如《金锁记》里的曹七巧,红玫瑰和白玫瑰,曼璐曼桢。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没有好结局。
张爱玲的小说基本上都是悲剧。她唯一给了好结局的,是《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用一座城市的沦陷,来成全白流苏的爱情。
可以说,白流苏是张爱玲最宠爱的女人。
可能很多同学对这个故事都很熟悉了,我再带着大家简单回顾一下:
白流苏,白家的六小姐,离过婚,年龄28岁。别人都觉得这么大年龄又离了婚的女人人生完了,但她却夺了七妹的相亲对象范柳原,她希望嫁给对方。
范柳原有钱,但生性浪荡,他喜欢白流苏,但并不想结婚,只想逼迫她做自己的情人。白流苏对他的心思很了解,最后也就范了,但是战争来了,这场战争让两个人忽然靠得很近,范柳原和白流苏结了婚。
能在28岁离异的情况下,嫁给一个有钱的公子,对于白流苏来说,这是人生最大的成功。
很多人解读过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爱情故事。觉得他们不是真爱,连张爱玲都在小说里说,他们只是一对自私的男女。
可能范柳原还想要一点爱,毕竟有这资本,但白流苏至始至终都在谋生。
02
白流苏是家暴受害者。
她的第一任丈夫,花天酒地不说,还动手打老婆。白流苏实在不愿意忍受,哭着跑回娘家,闹着要离婚。
这件事她其实干得很漂亮,因为在那个时代,离婚是丢人的事,从三嫂四嫂的嘴里就知道,她们动不动就说,离婚的女人是扫把星,哪怕男人再烂,也不能离。
但是白流苏敢离。
三哥四哥看妹妹被欺负得这么厉害,一时冲动,就同意妹妹离婚,大不了回娘家住嘛,多个人不过多双筷子而已。
就这样,白流苏离婚,在娘家一住就是七八年。
刚离婚时,白流苏是有钱的,具体钱怎么来的,张爱玲没说,但大概可以猜出一二,肯定是嫁妆加离婚赔偿嘛。
对于这样一个有钱的妹妹,白家的哥哥嫂子们是欢迎的,并且怂恿妹妹把钱拿出来入股。
总之,没少花白流苏的钱。
所以,在家里住了七八年以后,流苏渐渐没钱了,成了人人都嫌弃的人,一个多余的人。
这时白家得到消息,流苏的前夫死了。
三哥就劝妹妹,你好歹是正牌老婆,现在回去主持丧事,后面再过继一个孩子,待在他们家,总能有一口饭吃。
白流苏不肯,你以为法律文书是闹着玩的吗?婚都离了,现在赶回去做人家的寡妇,不怕别人笑掉大牙?
白流苏是很拎得清的,很清醒的一个女人。
只是,家里人都不怎么拎得清,或者说,都太冷漠。哥哥狂嫖滥赌,把妹妹的钱花完了,就想赶她走,嫂子们也在后面夹枪带棒地讽刺她。
总之,没有钱的白流苏,在娘家毫无地位,人人嫌弃。
她找母亲哭诉,母亲却说:你哥哥嫂子不容易,要养一大家子人,你多体谅体谅他们。
然后,忙着给七妹妹张罗相亲去了。
没有人为她主持公道,连母亲也偏心。
她对这个家恨到极致,也对这一大家子亲人失望至极。甚至到了听不到“吃饭”两个字,因为她已经快要无饭可吃了。
她要想办法谋生。
03
离婚七八年,白流苏是没有想过再嫁的,毕竟被第一段婚姻伤透了。
但是,现在娘家住不下去了,总得活下去。对于她这种大家庭出来的小姐来说,找工作不现实,而且什么也不会,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嫁人。
她觉得自己的情况是嫁不了人的,对媒婆徐太太说,这我一生就这么完了。
徐太太说的一句话,即使放到现在,也是至理名言:只有有钱人才有资格说这句话,穷人是没有资格完的,完不了,只要活着,就得想办法谋出路。
白流苏的出路是嫁人,哪怕这个人是浪荡子,只要有钱,能保她一生衣食无忧就好。
谁都想不到,范柳原居然能看上她。
范柳原是媒人介绍给七妹的,偏偏这个人对七妹没感觉,反倒对白流苏有兴趣,并且一晚上邀她跳了三支舞。
这可把白家所有人都气坏了。
白流苏却很爽,能够报复一下自己家里的这些亲人,心里舒服多了。
她和范柳原的交往,一直是落于下风的。而这所有的根源,只因为她有一个无法依靠的家庭,有一大群只会看她笑话的亲人。
第一次范柳原通过徐太太邀请她到香港。她知道对方的意图,但还是去了,因为家里实在没有办法呆下去。
去了香港后,范柳原天天带她玩,用种种手段想让她主动做情人。比如大晚上莫名其妙打电话说爱她,撩拨她的心。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夫妻,见面叫白流苏“范太太”。
这个男人有钱,长得帅,又会撩妹,真的一般女人都很难招架得住。但白流苏很清醒,她看得透透的,并且,果断地拒绝了。
她不想做一个男人的情人,这对她没有保障,而且损害白家的颜面。仅这一点,她已经比大多数女人有定力,比大多数女人清醒。
这么清醒的白流苏,如果不是有那么滥的家庭,其实是可以有好结局的。但是她的家庭,却一步步把她往火坑里推。
拒绝范柳原后,她重新回到家。自然在家里日子更难过了,抑郁得也分分钟都想死。
半年后,范柳原写了一封信来,没有别的话,只有一句:你可以来香港,我给你订好票了。
居高临下,好像她是一条狗,可以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最解气的做法,当然是拒绝。毕竟,半年前她就拒绝过,凭什么这次还要温顺地过去?
但是母亲说:他让你去,你就去吧。
04
白流苏彻底死了心,连母亲都巴不得她赶紧走,才不管结局好坏,才不管那个男人是不是尊重自己的女儿。
这个家是真的待不下去了,所以白流苏只能走,并且只能遂了范柳原的愿,做了他的地下情人。
她不是心甘情愿要做情人的,她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不得不靠着这个男人。这才是她最让人心疼的地方,她什么都清醒,也知道男人的把戏,但是没办法,她没钱,没家人支持,只能这样了。
如果不是战争,很大概率上,白流苏不会有好结局。范柳原那么花心,可能过个三年五载,对她厌烦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之。那时,她还是一无所有,而且,连青春都没了。
可能连张爱玲也心疼她,所以安排了这么一场突发事件,来成全她的心愿。她成了范太太,至少,不再担心衣食了。就算范柳原花心,会爱上别人,她也不会饿死。
这个故事,看起来荡气回肠,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被家人“逼良为娼”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什么是可以依靠的呢?谁都不行,包括家人。
如果白流苏当初不是想着依靠娘家人,她自己手里有钱,又有大把的青春,很大概率上,不会过得太差。
而她依靠了娘家,就不得不把钱拿出来让哥哥去挥霍,因为人一旦对别人有所求,就硬气不起来。
有一个愿意给你无限包容和爱的家庭,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愿每个人都有,如果很不幸没有,你还可以给孩子这样的家庭。
所有图片均来源于电视剧《倾城之恋》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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