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痛，总是永远不懂

有些痛，总是永远不懂

人们常说，痛苦，需要靠我们自己去慢慢化解。曾经爱过，伤过，痛过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出我们的生活。

可是，真的会是这样吗？乔治·奥威尔《1984》有一段这样的文字：他们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创伤，他们说你总能把它忘得精光。但是这些年来的笑容和泪痕，却仍使我心痛得像刀割一样。

什么是伤痛，伤痛是什么？

我觉得“感同身受”这个词太过于理想化了。即使万箭穿心，即使痛不欲生，也仅仅是一个人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亲身经历，永远无法体会。

最近看了一条新闻，讲得是一只怀胎十月的虎鲸妈妈，在她的孩子出生不久后就夭折了，她无法相信那场伤痛的降临，于是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控制好方向，在海水中一遍又一遍打捞起小虎鲸的身体，开始了一场漫长的“告别旅行”。她无法觅食，无法歇息，就这样地将孩子带在身边用了整整17天、 1600公里，直到最后鲸鱼宝宝的身体腐烂，无法保持形状，沉到了海里，她才与孩子的告别正式结束。

其实生命很脆弱，脆弱得像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枝叶，不堪一击。

曾经以为，只要生命足够坚强、孤勇，就可以像个钢铁战士潇洒自如，没有烦恼，不会受伤。可是，寻来寻去却发现，世间根本没有这种生命的存在──有生命的地方皆有感情，有感情的地方皆有伤痛。没有什么能够例外。

虎鲸是食物链中顶层的掠食者。对于这个族群，人们的印象也许习惯得认为它们是一群凶神恶煞、生性残暴的动物，因为除了人类外，它们没有天敌，连让人望而生畏谈虎色变的鲨鱼都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是名副其实的强者。

但是，就是这样的被认为是海洋中的黑道、杀手、魔物，却在它一生的旅途中，在那个人类不解的深蓝世界，用最伟大的爱诠释宇宙间最真的亲情。

在下方的一个评论，打动了很多人：虎鲸这场漫长的告别，是因为不相信她的心爱宝贝已死，最后清醒过来，怀着悲痛的心情还是放弃了。大鲸鱼的一生，从此为分水岭，它可能从中悟到人间苍生，变成了智者。也可能悲伤过度，对世界充满了恨，从此成为人见人怕的海洋霸王。嗜血如命，残忍冷酷。

从海底到水面，浮浮沉沉，一样地会呼号，会颤抖，会呻吟，会哭泣，渐疼渐惜。虎鲸经历了怎样悲伤，又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有些痛，总是永远不懂

在这世上，一些痛是忘不了的，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随着时间地再怎么流逝，它都不会消失，永远地停留在那里，或许会愈发疼痛。

那一年小学尚未毕业，正是四月花开的时候，我还未来得及认真端详春天，姥爷就永远地离开了我。

姥爷是患癌走得，几乎所有亲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当时我不知道，姥爷也不知道。一切都来得毫无征兆。

后来，不知多少次想起姥爷慈祥的目光，沧桑的面容与熟悉的背影，像是不停抚摸永不会愈合的伤口，在岁月的风蚀下，痛到了极致。

姥爷之前在镇上的广播站工作，退休后，领着金额还不少的退休金，但姥爷忙忙碌碌的一生，挺过了饥荒，熬过了三年人为灾害，熬过了文革，吃了很多苦，晚年却不懂得该去怎么享受。

大概是姥爷曾经吃过野菜、啃过树皮裹腹充饥的缘故，才会如此节俭如此“吝啬”。记得有次姥爷想吃肉，就到集上去买，结果在了那里问了问价格，觉得有点贵了，于是又空手回来了......

姥爷的一生习惯了清贫，平时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不舍得买。他不抽烟也不喝酒，老房子住了大辈子不曾翻修过。家里除一台体积特别大的电视机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

虽然姥爷对自己总是这不舍得、那不舍得，但是姥爷最疼爱我。以前，每当到了假期，我就会去姥爷家，他会给我买上一大堆好吃的放厨子里，并且厨子里的食物永远不会断货。第一次吃烤鸭是姥爷给买得，记忆中那香喷喷的味道，不知怎得就那么好吃。后来我再也没有碰到过那种味道。

姥爷会修灯泡、电视机、修拖拉机，写书法，懂历史，知养生.......简直无所不能。

姥爷平时爱养花草，小院里养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月季花、海棠花、玉兰花、丁香花……叫上名字的，以及叫不上名字的，统统都有，数不胜数。

姥爷最爱看的节目是央视四套的《海峡两岸》和七套的《动物世界》，虽然电视屏幕上常布满了雪花，模糊不清，并不断发出嚓嚓嚓的杂音，但姥爷依旧会看得入迷。这两个台是仅能接收到的两个央视台。当时陈水扁贪污被抓，他特别担心下一任会是谁代替那个位置。当时热播的非洲大草原狮子追捕猎物的画面，姥爷也很是喜欢。

点点滴滴过往依旧历历在目。无法接受的是，还没等我长大姥爷提前地走了。不可原谅。

那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生与死的辞别发生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无法感受阴阳两界相隔是怎样的一种悲凉。我只期盼着赶快长大，像个大人一样挣了钱回报爱我疼我的亲人，却不懂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

夕阳依旧美丽，怎奈物是人非。

记得在姥爷离开的一个月前，一向爱笑的他变得不再笑了，他说肚子痛，痛得难以忍受。

那是我对痛最早的定义。一些皮肉之痛：比如摔倒了会痛，生病了会痛，往身上打针会痛等等。

后来看到爱的人经受着痛苦，却无法去分担他的痛。领悟到比痛更痛的滋味，是心灵之痛。

与姥爷见得最后一面，至今记忆犹新。那天午饭做好后，姥爷自己端着碗走出了出去，没有说一句话。平时每次到了姥爷家，都见他高兴地合不拢嘴，唯有那一次，他没有笑，自始至终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他就蹲在院子的角落，背后倚着墙，一直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饭……

那天我怎么也不会相信姥爷的病已经严重到药无可医的地步！

天上有无数颗星星，每当地球上的一个生命消失，天空就会多上一颗星星。它们闪闪在夜空，眨着眼睛，与我们生活的水蓝色星球相互照应。

伤痛是什么？

伤痛是告别，是时间与时间的告别，是空间与空间的告别，是归来与离去的无法相逢的告别。

伤痛是难过，是提及就会难过，是想避而不答的一种难过，是让你无法控制住情绪的一种难过。

伤痛是泪流，是叠压在心中多年的泪流，是久久不能释怀的泪流，是最后打碎沉默放纵的泪流。

伤痛是无声，是岁月消磨着思念的无声，是过往云烟沧海桑田的无声，是生命花朵猝然凋谢难舍难分的无声。

忽然想起《愿风载尘》中的一句话：他们比你先离开这个寒冷的世界，去往更加寒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