胳膊上生长出一颗突起的黑色小点,在光滑的皮肤上异常清晰且突兀。贴近了看,发现是长在皮肤之下,用手挤了挤,露出一点白色的尖头,心生烦躁。
女友打电话来,他瞥了一眼手机,已经快要九点半了。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吵闹一直亮着。他接通了电话。
“回去了吗”
他站在宿舍门口,走向走廊尽头处,那儿有一扇窗。
“嗯,刚回来。”
“回去了也不给我说一声,让我一直等。”电话那边传来女友略带撒娇的细软声音。这个经典的声音标志着这次通话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
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竹林,因常年被王阿姨干洗五个红色大字的广告牌浸染而失去了原本的墨色,在这夜色中泛着微微橘红,显得不伦不类。
他突然觉得腻烦,想要尽快结束这些乏味的对话,然后专心致志的去研究胳膊上的那颗讨厌的黑点。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没事,不用担心我。”语气急促。
似乎是听出了男友的不耐烦,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他也故意不说话。两个人像是故意别着一股劲,但很难说明这股劲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去往哪里。
他无奈的朝窗外看着。女友好像并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
西南方有一片灯火,马路两旁的路灯因道路的弯曲显得错落。十月的天气夜里已经凉了,偶尔有车从那条路上急驶而过,而后又只剩下那条寂静的路。每当他看向那片灯火,总是觉得心底生出凄凉。
“那我挂了。”女友幽幽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像是在河面上抛出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觉得慌乱,又很心烦。因为他好像听到电话那边有一声轻微的抽噎。
他慌忙问道:“怎么了。”
女友假装淡然的说没事。可他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她是真的哭了。
很多时候他觉得女友像个孩子。而他需要安抚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情绪。
他觉得心烦,哭得这么明显还说没事。真不是一个好的演员,一点专业素养也没有。女友的哭泣和假装让他觉得在女友眼里他是一个什么也分辨不出来的傻子。他想哄哄女友,可是又觉得自己也委屈,明明什么也没做,怎么就把她惹哭了呢。
他极力克制着心中地不耐烦,几乎是请求着一般说道:“你别哭了好不好。”他知道,他只有先安抚好女友的情绪,才有可能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然后专心地对待胳膊上的黑色小疙瘩。
可是就在这时,女友挂了电话。
窗外夜风撩拨着竹林,明月似乎厌倦了人间,在这灯火璀璨的城市再难寻一地皎洁。
他又打了回去,却发现女友已经关机了。他强压制住心中的烦闷,回了宿舍。
这是他和女友之间最大的不同。每次发生了不愉快他总希望能把话说明白,因为相信一切从爱出发,即便历经复杂,回到爱出发的地点,相爱总是善良。而她幼稚的像个孩子,总是一味地想要逃避。
拧亮台灯,他开始仔细的观察胳膊上的黑色物体。在表层皮肤下面,像是生长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拿出手机开始查阅,综合所有结果,他给自己确诊:毛囊炎。简单地说就是汗毛孔堵塞使汗毛在皮肤无法长出而导致发炎。
他用力挤了一下,又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尖头。拇指和食指的指甲交错间,他义无反顾地掐破了那层皮肤。他用力地想要把里面的脏东西挤出来,因为过度用力而感受到了拇指指甲下的皮肉与指甲分开的疼痛。反复挤了几次,他发现胳膊上难看的地方更明显了。他开始有些后悔挤这个痘了。
他走出宿舍,拨打女友的手机,依旧是关机。
他没有想到,有些话是说不明白的。女生的撒娇或者耍赖,陌生人忍耐或者关怀,再或者一根软弱的汗毛,又有什么道理好讲。
只是他烦躁,莫名的烦躁,这烦躁遮住了他的心,让他不能理性的思考。他走向那扇窗,远方的群山在夜色的衬托下只显出大致的轮廓,倒像是画里的群山。在这天地中,他觉得一切都淡了,连同那夜色。
第二日,早早醒来,他迫不及待的看向胳膊上的患处。那里长出了一个尖尖的白色小痘,旁边的皮肤像是洒了一身的稀饭被风干之后一样褶皱不堪。他一狠心,又把那个白色小痘连根带水挤了出来,揩干涌出的淡红色血水,索性不再管它。
中午的时候,他又打了女友的手机,在响了第九生“嘟”之后女友接了电话。
他说,我带你去吃饭吧。女友说我不要见你。他背靠着墙,看她傻乎乎地从他面前走过,浑然不知。
他望着女友的背影在电话里轻声地说,走呗。
女友满脸逞强地说道:“我还生气呢。”他无奈的看着她的侧脸,真像个孩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昨天晚上做错了。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些事情他没有去做。
他突然想到那个让他觉得难看的毛囊炎,最初的时候只有一个小黑点,后来被他反复挤压了几次,连同周围的皮肤也变得难看起来。爱情结束的瞬间,回过头来去看,让爱情分崩离析的也就始于这些毫不起眼的“小黑点”吧。
他从背后抱住了女友,用力搓了搓她那张倔强的小脸。
四五日后,胳膊上的那一小块皮肉,逐渐变成了粉红色,只是中间依旧有一个小孔,那是曾经被堵塞的毛囊。也许有一天它会变得和以前一样。也许,它会永远留下一点痕迹。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它会一直提醒着我,应该怎样对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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