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于我的白描巷~

没有人天生就强、就弱或意志坚定。是后来才变强，后来才意志坚定。命运不在人身上，而在人四周。

——阿贝尔·加缪

①

明明是工作日，街道上依旧是人头攒动，不远处，车堵成了一团，惹得不少车主探出窗外，一边嚷嚷着一边疯狂点按着喇叭。

我加紧步伐，快速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快餐厅。

此刻厅内的电视机正放映着最近热播的一部侦探动漫——画面上出现了一份登载着某个小女孩诡异笑容的报刊页面，标题是“某5岁孩童心智异于常人，具有很强犯罪倾向”。

我轻微耸了下肩，径直向里走去，目光很快锁定在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上。

“还是喜欢坐在角落里啊？”

“嗯，来了？角落最是让人安心。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了。一会儿还要赶回去呢，你来可不是单纯为了请吃饭吧？”

“哈，是了。你也知道，目前儿童心理健康真的是个问题，不少家长来我这边求助要求对自己的孩子进行单独心理辅导，本来一切都还正常。就在前几天，有一位妈妈带着自己5岁的女儿过来，说她家孩子总是做出些异于常人的举动，说些连大人们都搞不清楚的话，有时候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可我采取了一系列心理测试手段，并没有发现她有任何异样，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孩子，所以就通知那位妈妈说不需要接受任何心理辅导，让他们回去了。”

“那这不是皆大欢喜么？”

“但问题是，就在昨天下午，那位妈妈说她家女儿把邻居家的猫活埋了，而且回来后还满脸微笑的同她讲说：她做了一件好事。她感到害怕极了，整夜都在想着那只猫如何在自己女儿的手中死掉，于是，今天一早就跟我讲电话让我务必帮助她和她的女儿。”

“所以，你就找到我了？我不过是个业余的侦探流，跟你这心理学大师如何比？”

“我有我的诊断方法，你有你的侦断技巧，就权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将这个孩子送到你那边待两天，我也好从她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等入手做下仔细分析，也许，问题根源不在孩子身上。”

“那成吧，也不过是一个孩子，反正我那儿闲人多，照顾孩子总没有问题，就看这孩子愿不愿意离开妈妈了。”

“这你不用担心，他们就在那边，已经讲好了，孩子没太大问题，倒是很乐意见见你这个大姐姐。”

我顺着他转向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位“红粉佳人”，虽然面露微笑但依旧能看出略带愁容，身边坐着的想必就是她的女儿，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在意，但这孩子确实让我感觉有些奇怪，店中的其他孩子都在游乐场地，而她似乎只盯着那台电视，安静的不像是个5岁正在玩闹时候的孩子，尤其是她脸上正挂着的浅浅笑意，让我很不舒服。

“哦，那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也别让他们干等着了，我把孩子带走，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吧。”说着，我便起身走了过去。

和小女孩的妈妈一通简单介绍加微笑握手闲聊过后，我便开始打量起那位小主角了——过分安静、过分冷漠。

“她叫徐淼，平时唤她淼淼就是了。”这位妈妈说道。

而此时，她终于微微转了个头，小声地向我打了个招呼，表示听到了。然后问了句：“妈妈，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你要记得两天后来接我哦。”

我想：她倒是不认生，竟还要求主动跟外人走的。见这位妈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我在想这位母亲是有多害怕这个孩子，那就由我解决吧。于是，我同这位妈妈交换了联系方式，简单地告了别，便牵着小女孩的手先行离开了，而她倒是没哭没闹，连我都不由得越发觉得这个孩子奇怪了。

一路上，我们很少说话，她也只是紧紧的跟着，一点也不好奇即将去到的地方。就这样转了两个弯，一座很高的商务大楼，我的工作室就在上面。小女孩依旧很安静，眼神里也看不出一点点波动，反倒是我，竟突然觉得跟她相处有种莫名的压力感，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句“某5岁孩童心智异于常人，具有很强犯罪倾向”，想着想着，电梯门已经开了。

---

②

“淼淼，你不会害怕么？”

“害怕什么？”

“就比如跟我待在一起，一个刚刚见第一面的人。”

“不会。”

“哦，很厉害!”然后，又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好在，终于到了。

闲人都在这里了，五个人共同创业，搞起了这个业余侦探社。个个都是“人精”。我也未多说什么，只是说是一位朋友托付来我这儿小住两天。

他们倒是一个个热情了起来，问这问那，好吃好喝招待着。我也就暂时松了口气，沏了杯咖啡，默默回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打量着被围在四个人之间的她，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孩子气，但，我的直觉却让我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很不真实。

于是，我打开电脑，找到了今日在餐厅看到的那部热播动漫中的剧集，里面所谈及的作案手法令人细思极恐，简直就是在带坏小孩子……又搜索了“儿童犯罪”，最近确实有些类似的新闻报道，但多是十几岁的青少年。难道，我眼前的这个孩子，她的心智真的异于常人，并且具有很强的反侦察心理以躲避别人的探查么？再想想她妈妈的一些说辞，我竟隐隐地有些担心，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就这样，我心不在焉地看他们“折腾”了一下午，淼淼在他们身边倒是活跃了很多，期间，很多次，她还好奇地向我这边打量，仿佛一直关注着我的动向。晚饭，点了几家相对干净的餐食，大家吃得还算开心，而我只是稍微扒拉了几口，一门心思地钻到了自己电脑桌前。

“欸？俐姐。你什么时候开始关注青少年犯罪了？怎么，最近有大案子？”

“我这是为了增强自己的业务能力，非得盼个大案啊？那也是警察该管的事儿。该干嘛干嘛去，还有，不想回家的话就直说，到处都是活儿。”

“嘿，得嘞，我不问了，不过，有这么个小可爱，我明天回也成。”

我想：可爱？我怎么就没发现，问一句答一句的。“小浅，带上淼淼我们抓紧走，要不然某人就得赖到明天了。”

---

③

也是时候走了，我和小浅住在一处，所以自然一起。淼淼在这儿待了半日，感觉几乎不需要怎么适应，我们住的离这儿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一路上我们还是没有太多交流。倒是小浅同她聊的开心，即便得到的回答永远是那么简短。回到家，我先带淼淼进行了简单的梳洗，她的行李中只放了两三件衣物、洗漱用品和一本睡前读物。之后她便在客厅由小浅陪着，我便去阳台看了看绿植的状况、收了收衣服，然后进行洗漱，待我出来的时候，小浅说：“看来是她今天太累了，已经睡下了。不过……”

“嗯？”

“她刚刚问我有没有手套、绳子、剪刀、小铲、塑料布、纸箱什么的，小铲、剪刀我倒是知道，但其他东西都是你在整理存放，我自然不知道，就跟她说没有，大概是想做什么手工吧，然后就很失落的样子。”

手工？小铲就不需要了吧，又不是农业种植。再说，像塑料布这种东西，倒是可以做植物的保温层，但这个季节也不需要，最多的用处就是包裹什么东西之类的……再加上手套……她一个5岁的孩子怎么会想那么多。

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感觉脑袋嗖的发紧。

这时候突然一个电话——淼淼妈妈。是问孩子情况，之后没多说什么便挂了。

反正都睡了，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我想。

④

是日，朦朦胧胧间。

我听见了大门轻轻碰上的声音，下意识以为是小浅又出去晨练了。

看了看手机上的闹钟，5点，天还没亮透。

不对？

好像比平日早了一个小时。

我轻轻下床，淼淼昨天是在小浅屋里睡得，她房屋的门还在紧闭着，屋内看起来一切正常。没有人进出过的痕迹。我前往阳台，这里也是藏不住人的，往楼下看去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身影，厨房、卫生间也一览无余，难道我听错了？

不过，我昨天带回来晚上睡觉前看的几份报纸，放在茶几上，不见了。总不至于这个年代还有小偷来偷报纸吧？

突然，小浅房间，门开了。

“哎呦！……姐，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吓我一跳。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是不是淼淼饿了找你要吃的？”

“淼淼？她不在你房间？？”

“不在啊？我醒了她就没在，我以为她自己醒了出来了。”

“对，报纸……铲、铲子也不在，我得快点下楼。”

“你那么慌张干嘛，出什么事儿了？”

“命案!”

“不、不是。你等等我，淼淼出事儿了？不会吧？我跟你一块儿！”

一路上想着，这小区流浪猫狗本来就多，且都被住户喂养惯了，向来不是很怕人，要真是这孩子不会小小年纪就有虐杀动物倾向，那还了得？一个孩子，再怎么样，虐杀小动物都够让大人难以接受的，更何况是5岁，我简直无法想象我可能会看到一个满手鲜血，满面笑容的小孩站在我面前说:“我做了一件好事”。不，我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咱俩分头找，我在小区里面，你出去沿着我们过来的路找找，她应该还没走远，一定要把她找到！”

小区里倒有几处是流浪猫、狗经常爱聚的地方，但她完全不熟悉这里，应该不至于很快就能碰见。但沿着来时的路也几乎都是大路，很少会看到猫呀、狗呀的身影，她一个小女孩儿能跑到哪里去？别再把自己给搞丢了，那我的心态还真的是要被搞死了。

清晨晨练的人不算太多，问个人都有些困难。找了一圈，就这么大点地儿，猫、狗倒是见了几只，可是并不见淼淼。那就只可能在小区外边了，大门在北边，也是我们昨天进来的地方，我一边朝大门跑着，一边又四处搜寻了一遍。刚刚过于匆忙，以至于我手机都忘带了，还真是从未有过其他任何事情让我这样紧张过。

刚到门口，远远地，我好像看到了他们，竟一个箭步地冲了上去。

停下，呼哧呼哧地，我还来不及问，便听见：“姐，要不说刚刚还真是把我吓坏了，真以为淼淼会出啥事儿，我就刚出门沿着昨天来时的路找了一会儿便看见她了，不算太远，这孩子还真是胆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看见什么了？？？她都做什么了？”一边问，一边目光看向这孩子，脸上没有笑容，倒多了几分歉意，手上也只是有些泥土的痕迹。

“她呀，我刚刚好好说教了她一顿，一个人就往外跑。昨天来的时候那边灌木丛旁边就有一只老鼠的尸体，我们都没怎么在意，我真是佩服淼淼的胆量还有善良，用报纸把它包裹起来埋在旁边的树坑里了。”

这戏剧性的一幕实在让我措手不及，我竟然曾恶意地揣测着这个孩子。

回去的路上，我问她：“淼淼，我之前听你妈妈讲，你还曾埋葬过一只小猫，对吗？”

“嗯！它很可怜，我发现它的时候以为它只是睡着了，但是睡得很奇怪，不像以前我见它的样子，我轻轻碰它，发现它比之前硬了很多，我经常看电视讲人死后身体是会变硬的，所以我觉得那只猫也是，但我觉得那样它可能会被其他动物欺负，所以我就想把它埋起来……而且，姐姐，我觉得我能听懂动物说话哦，所以我想，它们就是我的朋友，我也会经常跟他们讲话，这样就都不孤单了。”

就这样听着，我仿佛了解了。

什么异于常人的举动。

什么说些连大人们都搞不清楚的话。

还有什么甚至有时候表现得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不是孩子奇怪，而是我们有些大人奇怪，是我们从来没主动了解过孩子……

“那你找箱子和绳子干什么？”我又问道。

“给它做个小家。”

“那怎么不叫上我们一起？”小浅问。

“妈妈说，大人都很忙，我要学会懂事，不能经常麻烦大人。”

“不会的，淼淼也可以试着和大人做朋友啊，这样就不怕麻烦了。”

“那你们愿意和我做朋友么？”

“当然了，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吗？因为，我们知道你的秘密。”

而此时，太阳整个都出来了，是令人温暖的颜色。街边也开始热闹起来，一切同往常一样，又好像，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