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短篇小说故事
甲壳虫背上的城市

甲壳虫背上的城市

作者: 悬崖上的黑将军 | 来源:发表于2018-10-30 10:50 被阅读11次

                                          一

  帕格尼尼首次在利昂城拉动琴弦的时候,全城的人都受到了惊吓,在他那不详的曲音下颤栗不止。

  那时他站在一家妓院楼下,以初恋者的狂热拿出小提琴,对着正上方的房间拉响了它,借此倾诉对妓女伊莉丝的爱慕。而伊莉丝听到后惊恐万状,趴在地上绝望地捂住了耳朵。

  半小时后,大批警卫闻讯赶来,迅速包围了这个不法分子,以“制造高分贝声音罪”抓捕了他。

  两天后,市政府在城市广场举行了规模巨大的审判仪式,以此谴责帕格尼尼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几乎全城居民都来观看这场仪式,广场上人山人海,却万籁俱寂,每个人都紧紧地闭着嘴,愤怒地注视着广场中央。在那里,满身伤痕的帕格尼尼被绑在一座巨型十字架上,脸的下半部分罩着一个金属面具,以防止他发出声音。

  审判团面对全体观众,坐在大理石建成的高台上,等待时刻来临。审判官附在彼此耳边,用极低的声音互相交谈着,整个广场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宁静中。

  当太阳伸到天空最高处的时候,一声低沉的轰鸣从大地深处响起,摇撼着整个城市——时刻来临了。这种轰鸣每天都会极规律地出现十二次,利昂城便以此计时,安排各种重大事宜。

  这时审判长倏然站起,神情激愤地挥动手臂,一面巨大的横幅从他背后升起,上面写着:“此人公然违抗利昂城的最高律令,罪大恶极!”

  广场上的人群朝帕格尼尼挥舞着手臂,每张脸上都充满了愤怒,嘴巴一张一合,做着无声的呐喊。

  紧接着第二张横幅升起:“自利昂建立以来,该罪行一直是最恶劣的,既违背了先民的旨意,也对居民安全造成严重威胁,故审判团一致决定,对这个罪恶的外乡人处以死刑。”

  观众们更激动了,纷纷用手指着帕格尼尼。此时侍立在审判席旁边的刽子手抓起刑斧,走到帕格尼尼面前,不顾后者惊惧的目光,将刑斧举过头顶,用力砍了下去。

                                二

  帕格尼尼是一个流浪的小提琴手,背着一副破旧的小提琴,游历于一个又一个城市,每到一个城市便展示他那拙劣的技艺,以此谋取施舍。

  在抵达利昂城之前,他曾在毫无生机的荒漠中跋涉了整整一个星期,直到黄昏的颜色从周一的血红色变成了周日的暗蓝色,利昂才出现在他眼前。

  利昂城坐落在这片荒漠唯一的高原上,静静地被黄昏覆盖着,像巨石一样毫无声息。

  帕格尼尼爬上高原,走进了利昂。城里的繁荣令他感到吃惊——放眼望去,利昂所处的高原下是一片黑色的荒漠,任何生命都难以生存;而城市内却一片生机,到处都是绿色的树树木,随处可见野生的鸟类,市民们在树林里修建高大庄严的建筑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祥和。

  但他从郊外走到市中心,一路上没有一个生命发出声音,所有的鸟都沉默地站在树枝上,仿佛丧失了鸣叫的本能,而城里的人们都默不作声,仅仅通过耳边的低语或纸上的字进行交谈,甚至连宠物们也都被口罩遮住了嘴。

  整个城市万籁俱寂。

  帕格尼尼拦住一个年轻人问:“这里为什么这么安静?”但听到他的声音后,年轻人的脸瞬间被恐惧覆满了,惊恐地看了他一眼后便逃走了。

  帕格尼尼满腹疑惑地走到城市广场,看到了树立在广场最前方的纪念碑——一个高大的黑色尖柱。纪念碑上刻着:

  “1,利昂城是建立在甲壳虫背上的——伟大的先民们曾战胜了邪恶的巨型甲壳虫,在废墟中建立了利昂。

   2,利昂城禁止高声喧哗——这是先民所定的戒律,违背者将受到最严酷的惩罚。”

  他上前摸了摸纪念碑,发现它的材料既不是金属,也不是石头或木材。之后他又多次试图同路上的行人交谈,但结果与第一次相同,那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吓跑了。

  夜幕降临的时候,帕格尼尼惆怅地走在一条河边,深感利昂城的荒诞——它竟不允许声音的出现。他取下小提琴看着它,一想起城中不可高声喧哗的禁令,便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伊莉丝。

  她在河对面,正靠在一棵干枯的柳树上,低头俯视着水面,好像在欣赏自己的容貌。第一缕星光照射在她黑发上,使她看上去像一个忧郁的女神,过了一会儿,她对着水面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哀叹,转身离开了。

  帕格尼尼看得入了迷,就在她叹息的那一刻,他深信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她离开的时候,他立刻冲向不远处的桥,追逐着她的背影。

  他跟着她一路来到市中心,看着她进入了一座粉红色的小楼。他彻夜守在楼下,楼里面整夜都有年轻男女进进出出,最后他明白了,这是一家妓院。

  之后的两天里,帕格尼尼像利昂城的其他人一样,通过耳语打听到了伊莉丝的名字,尽管她的妓女身份令人心碎,但他依然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最后他站在妓院楼下,不顾利昂城的禁令拉响了提琴,试图通过一首哀伤动人的曲子倾诉自己的衷肠。

  半个小时后,警卫们便赶到了。

                                    三

     刽子手的刑斧砍了下去,十字架被劈的粉碎,但帕格尼尼不见了。审判团,刽子手,还有观刑的群众盯着广场中央碎裂的十字架——帕格尼尼之前还被紧紧地绑在上面,然而在刑斧落下的瞬间却消失了。

  就在那一刻,帕格尼尼的视野陷入了黑暗,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像枯叶一样被狂风席卷而去,狂风穿行的速度极其迅捷,连他的思维都撕碎了。

  狂风最后停了下来,他颤抖着睁开眼,看见自己站在一座无比高大的神殿里,神殿最前方供奉着一尊雕像,雕刻的是一只正在被围攻的巨大甲壳虫。

  “这是撒路的古老神殿。”

  苍老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帕格尼尼转过身,看到一个拿着权杖的老人,老人包裹在黑色的斗篷里,像骷髅一样干枯。

  帕格尼尼仿佛置身于荒诞的梦境,前一刻他被处以死刑——仅仅因为拉响了小提琴,而现在他却站在一座神秘的神殿里,面对着一个死尸般的老人。

  老人走上前说:“是我将你带到了这里,你已经远离利昂了,那是一座邪恶的城市。”

  “利昂?”帕格尼尼如梦初醒,惊恐地看着四周,仿佛黑暗中随时都会有刑斧砍向自己,他后退了两步大叫道:“那里的人都是疯子!”

  等他冷静下来后,老人抓着他的肩膀说:“我是撒路的仆人,昨夜撒路的声音在神殿中回荡,说可以唤醒它的人已经出现——他在世间游荡了三千年,终于再次回到了利昂。”

  他接着指向神殿前方的雕像:“那是撒路,这片土地上最后一个神灵。他们用黑魔法让它沉睡了三千年,并在它的身躯上建立了那座城市。”

  帕格尼尼看着雕像,像山一样巨大的甲壳虫正在遭到无数人的攻击。

  “但我在城里的纪念碑上看到,那个甲壳虫是恶魔,先民们正是战胜了它才得以建立利昂。”

  “那是谎言!那些所谓的先民们囚禁了它,还制造谎言来蒙蔽自己的后代!”老人愤怒地用权杖戳着地板。“这里曾是一片森林,但现在已经成了不毛之地——他们利用撒路吸取附近的生命,来供养利昂。”

  “那城里为什么没有声音?”

  “那些愚蠢的先民们曾经见过有人用小提琴唤醒了撒路,以为它会被声音惊醒,所以定下永远保持寂静的律令,但只有那个人才能唤醒它。”老人走到雕像后面,从祭坛上拿出一副黑色的小提琴,“拿起它吧,就像你三千年前所做的那样。”

  帕格尼尼迷惑地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那个人,你和撒路本为一体。自从撒路被囚禁后,你已经迷失了上千年了,但不可阻挡的命运让你回到了这里。”老人把手中的小提琴逼近帕格尼尼。

   “你一定是个疯子,我才三十岁!”

  “那这三十年你都经历了什么?”老人把小提琴收回去,从容不迫地看着他。

  帕格尼尼的大脑突然空白了,他感觉三十年的记忆就在眼前,但当他试图拨开迷雾仔细查看的时候,却发现迷雾后面空无一物,能记起的只有他在黑色荒原中跋涉的画面。

  他颤抖起来,整个世界在他眼里变得支离破碎,在神殿的巨大支柱之间,有无数个灵魂在游荡,它们都好奇地看着他。

  “拿起它吧。”老人把小提琴放在他前面。

  帕格尼尼迷茫而恐惧地伸出手,抓住了那把黑色的小提琴。

  在触及琴弦的那一刻,他看到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有一只比城市还要巨大的甲壳虫,它冲脚下愤怒地咆哮着,发出帕格尼尼在审判仪式上听到的轰鸣声。它脚下黑压压地聚满了推着攻城器与丑陋战车的人类,一只只黑色的巨型长箭射向高空。

  在甲壳虫身上,帕格尼尼看到自己目眦欲裂地拉着小提琴,每拉出一个音符,甲壳虫的动作就会做出改变。

                                四

  自从帕格尼尼从死刑架上消失后,利昂城的每个人都被恐惧包裹了。审判仪式在一片混乱中结束,当天夜里,城里最知名的预言师说利昂城的毁灭已经来临——拉响末日之琴的怪人将再次归来。

  城里的居民们开始计划逃离利昂,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座与世隔绝的城市里生活了数千年,对外界一无所知,甚至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一片荒原,其中只耸立着利昂——他们无处可去。

  绝望的居民迁怒于伊莉丝,认为是这个卖弄风情的妓女引来了神秘的异乡人,继而给所有人带来灾难。于是在帕格尼尼消失后的第三天,他们在城市广场的纪念碑前处死了伊莉丝。

  就在同一天,帕格尼尼重返了利昂,但已经没有人认得出他了——他的头发变长了,披在双肩衬托着苍白的面孔,脸比之前更消瘦了,颧骨像山峰一样突出,眼神里充满了傲慢和愤怒。

  在他的背上,有一副黑色的小提琴。

  他径直走到城市广场,看到全城的人都聚在那里,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审判仪式,但这次审判对象从他变成了伊莉丝。

  帕格尼尼刚挤进人群的时候,四周的人忽然激动地挥舞起手臂,他急忙拨开层层观众向内围冲去,当终于挤到最前面的时候,他看见伊莉丝全身缠绕着黑色的锁链,跪在纪念碑前,嘴上贴着黑色的厚胶带。

  她面前站着一个刽子手,手中举着一把明亮的刑斧。

  “不!”

  刑斧用力地挥了下去,伊莉丝在众目睽睽下倒地身亡。

  帕格尼尼的怒喊声如同惊雷一样炸响,人们顿时像听到了末日丧钟一样慌乱起来,在恐惧中四散奔逃,很快广场上只剩下他和伊莉丝的尸体了。

  伊莉丝的鲜血从纪念碑脚下蔓延到帕格尼尼面前。

  他俯下身摸了摸伊莉丝已经失去生机的脸,半个月前他曾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女人,但现在对她已经毫无眷恋了,刚才的怒喊只是不想看到她因自己而死——从那座神殿出来后,他的灵魂瞬间苍老了三千岁。

  良久后,帕格尼尼站了起来,他抚摸着纪念碑,眼神深邃而哀伤,好像在回忆很多往事。

  “我回来了,老朋友。”

  帕格尼尼从背上取下小提琴,将琴弓放在弦上。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轻微的“咔嚓”声,他转过身,看见一排排举着消音步枪的士兵。

                                  五

  看到帕格尼尼手中的提琴,所有人都认定他就是预言中的毁灭者,即使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杀死他。

  城市广场被包围了,数以千计的士兵围绕在广场四周,每个士兵手里的步枪都对准了帕格尼尼,他们身边居然还堆积着各式各样的重型武器,如攻城炮和火箭筒,每一个都能爆发出震天的毁灭之声。

  “放下你手中的东西,跪在地上!如果再发出任何声音,我们就开枪了!”一面幕布升起。

  面对着成群的士兵,帕格尼尼突然狂笑起来,一阵风从城外的荒原吹来,卷起漫天的尘埃。尘埃仿佛黑色的沙尘暴一样腾起,在整个城市里呼啸盘旋,模糊了所有士兵的视线,在沙尘暴的最深处,他们听见帕格尼尼大喊:

 “我已经回到了利昂,我就站在三千年前的放逐之地,站在撒路的身躯之上,吾即撒路!”

  帕格尼尼拉响了第一个音符,低沉响亮的琴音瞬间传遍了利昂,在空气中振荡。城市随之颤抖了一下,令人不安的轰鸣声从大地深处响起。

  “开枪!”士兵中有人大喊。

  砰!砰!

  射击声开始响起,并且越来越密集,黑色的暴尘中飞过无数道橘黄色的火线,每一道都冲向帕格尼尼。

  但小提琴的声音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它连绵不绝地从风暴深处响起,并且变得越来越大声,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笼罩在利昂上空,大地也变得愈加不稳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壳而出。

  重型武器登场了,因为会制造惊天动地的声响,这些武器此前从未使用过。

  一道破空声从地面升向高空,紧接着又落地,最后响起一声沉重的爆炸声,火焰与烟雾腾空而起——这是迫击炮。随后更多的炸弹和火箭弹冲向城市广场,在纪念碑前爆炸。

  琴声依然没有丝毫减弱,大地的动摇也越来越严重,已经演变成了破坏性极强的地震,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利昂城已经支离破碎。

  士兵们陷入了绝望,他们放弃了攻击,惶恐地盯着纪念碑的方向,有的甚至开始哭泣。

  这时空气中响起另外一种声音,最初细不可闻,像游丝一样在空气中飘荡,但很快变得清晰而强烈,最后变得如同怒吼一般。

  这时所有人都听清了,那是吟唱咒语的声音。

  九个白袍的老人从沙尘暴中走出来,逐步向城市广场靠拢,边走边吟唱着没有人听得懂的咒语。他们一出现,四周的狂风立刻减弱了,大地的摇动也慢慢沉寂了下去。

  士兵们认出他们是城中最出名的预言师,为首的就是做出末日预言的那位,叫所罗门。

                                  六

  “年轻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唤醒那头恶魔?”所罗门问帕格尼尼,帕格尼尼的衣服被炸的粉碎,却毫发无伤。

  “我要唤醒的是撒路,行走在这片土地上的伟大神灵!”帕格尼尼站在废墟中央,高举着小提琴向对方吼道。

  “神灵?谁告诉你那是一个神灵?”

  “一个揭穿你们谎言的人。我已经知道这座城市的黑暗过往了。”

  所罗门明白了。他向前走了一步,身躯瞬间膨胀起来,像威严的巨人一样压向帕格尼尼。

  “你被蛊惑了。”他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帕格尼尼没有退缩,抬起头冲预言师喊道:“我已经活了三千年,我想起了一切。”

  所罗门笑了起来,好像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幼稚的孩童。

  “他是一个裹在黑斗篷里的老东西对不对?那是黑巫师,一心想唤醒那个恶魔,因为很难进入受白魔法庇护的利昂,所以蛊惑了你,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所罗门指了指小提琴:“那个东西里面灌满了黑魔法。”

  所罗门的话像风一样在帕格尼尼四周飘动,让他的心里充满了迷惑不安,先前那些关于撒路、战斗、放逐之类的记忆都开始动摇了。

  帕格尼尼摇了摇头,恼羞成怒地喊道:“你休想……”

  所罗门突然举起手里的权杖,一道刺眼的白色光辉直射出来,照耀着帕格尼尼。就在这一刻,帕格尼尼脑海里关于撒路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了,另一种记忆开始复苏:他幼年成为孤儿,跟随着乡间教师学习小提琴,那名教师死后他便开始流浪,最终来到了利昂——这才是他真正的人生。

  随后他在白光中看见,那只巨大的甲壳虫在大地上肆虐,树林在它的践踏下逐渐变成荒漠,后来一支军队赶来,经过惨烈的战斗后战胜了它,并在它的身体上建造了城市,然后将魔法附在城市上空用来镇压。

  在甲壳虫的背上,那个神殿中的老人在举着小提琴狞笑。

  白光逐渐消散了,帕格尼尼似乎已经不堪重负,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小提琴被扔到了旁边。预言师松了口气,身躯逐渐缩小到正常尺寸,这场灾难似乎结束了。

  士兵们瘫倒在地,向彼此露出略带恐惧的笑容,那些重型武器静静地放置在他们旁边,像烟囱一样冒着黑烟。九名预言师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帕格尼尼。

  这时天空中响起苍老的笑声。

                                    七

  一道裂痕出现在天空,从那里源源不断地涌入黑色的狂风,这股狂风冲向城市广场,在废墟上盘旋呼啸。片刻后,一座黑色的神殿矗立在人们面前,黑巫师站在神殿顶端,手里拿着那把小提琴。

      “做得好小伙子,你把黑魔法带进了这个该死的城市。”黑巫师的衣袍在狂风中噼啪作响,像一面海盗的旗帜,他一边冲帕格尼尼狂笑,一边将琴弓搭在弦上。

   帕格尼尼失魂落魄地跪在神殿脚下,像一条遭到殴打的野狗。

      惊慌失措的士兵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再次点燃了炮筒,数枚火箭弹飞向高空,却像碰到一堵透明屏障似的在空中爆炸。预言师们纷纷举起权杖,高诵着古老的咒文,一股白色的风暴凭空产生,在神殿四周席卷,但很快就被黑色的旋风吹散了。

  “我是撒路的仆人,黑暗中的祭司。我已经进入了利昂,你们的魔法微不足道。”

  黑巫师在狂笑中拉响了小提琴,蛊惑人心的琴音以神殿为中心向城市的每个角落振荡。

  随着琴音的响起,大地出现了比之前强烈数倍的震颤,城市广场的纪念碑突然拔地而起,像剑一样刺向天空,地面随着它的拔升而崩裂。

  无数条巨大的裂缝向整个城市扩散,利昂在数秒内变成了一堆庞大的废墟,纪念碑拔升到了几百米高,像尖塔一样树立着。

  这时幸存者们看到了地面下的巨大生物——一只黑色的巨型甲壳虫正从地壳下爬出来,纪念碑就是它头顶的触角。它挪动着躯干,趴在利昂的废墟上向四散奔逃的人们嘶叫,释放着被囚禁三千年的愤怒。

  这就是撒路。

  “来吧,小伙子,撒路将摧毁一切。”在城市彻底被毁的那一刻,帕格尼尼被挟持到了撒路背上,黑巫师站他面前,面目狰狞地拉着小提琴。

  帕格尼尼抬起头,看见所罗门伸展着双臂站在太阳前面,像神灵一样悬浮在高空,神圣的吟唱声笼罩着整个世界。随着吟唱声的响起,一个白色光圈从所罗门头顶迅速扩散,蔓延到了地平线,然后所罗门就消失了。

                                      八

   利昂被摧毁了,撒路离开废墟,在荒漠中爬行了三天三夜,那些预言师没有追上来,帕格尼尼猜测他们可能都随着利昂死去了。

  他趴在撒路背上,看着黑巫师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我要征服世界!我要征服世界!”黑巫师发出尖锐而疯狂的笑声。

  在荒漠中行进了整整半个月后,帕格尼尼突然意识到事情的诡异之处——他们依然没有走出荒漠,它似乎变得没有尽头了。

  又走了半个月后,黑巫师走上前抓住他的脖子问:“小子,为什么我们还没有走出去?”

  “我怎么会知道。”帕格尼尼想用力掰开他的手,但并没有奏效。

  “你不是在荒漠里走过吗?”

  “也许它不想让你出去呢?”帕格尼尼满怀恶意地嘲讽道。

  黑巫师扔下了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飞上了天空,身影迅速消失在云层里。片刻后,他又飞了下来,降落在撒路背上。

  “该死!它一直延伸到了世界尽头!”黑巫师在高空中看到荒漠已经变得无边无际,即使飞得再高也看不到它的尽头。

  他当即拉动小提琴,指挥撒路原路返回,希望能在利昂的废墟里找到一两个幸存者,来问清事情的真相。撒路转过头嘶叫了一声,然后沿着之前留下的脚印踏上了归途,巨大的轰鸣声响彻荒漠。

  撒路加快了速度,只用了不到二十天就爬完了之前的路程,来到了脚印的尽头。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荒漠,既没有幸存者,也没有利昂的废墟,仿佛那座城市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黑巫师不再叫骂了,沉默地看着面前的荒漠,帕格尼尼则沉默地看着他。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只巨型甲壳虫、一个巫师和一个流浪提琴手绝望而盲目地在荒漠里行走,期间没有遇到过其他任何生物。他们日夜兼程,试图离开这个牢笼般的地方,但尽头似乎永远遥不可及。

  他们逐渐遗忘了时间,只是一味向前走,最终在某个黄昏,撒路一声不响地倒在了地上,因精疲力竭而死。

                                  九

  所罗门除外的八名预言师聚集在利昂的废墟上空,一个大水晶球漂浮在他们中间,从里面可以看见漫无边际的荒漠,荒漠中站着帕格尼尼和黑巫师,黑巫师正跪在撒路尸体旁边哭号。

  “它死了。”一名预言师说,但并没有欢呼声响起。

  “所罗门也死了。”另一名预言师说,这句话让气氛变得更沉默了。

  “死得其所,他用生命创造了这个幻镜,黑巫师和那个恶魔将永远迷失在里面。所罗门是一个伟大的人。”又一名巫师说道。他说完朝下看了一眼,此前的城市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废墟中央是一个和城市同样大的深坑,撒路就曾经沉睡在那里。

  幸存者们像蚂蚁一样发布在废墟四周,虽然城市已经完全被毁,但由于白魔法的庇佑,城里大部分居民都安然无恙,只要利昂的子民还在,利昂就没有被摧毁。

  “但那个人也出不来了。”此后又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一个人说:“必须要有牺牲,所罗门不就牺牲了吗?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提琴手,何况是他把黑魔法带了进来。”

  于是没有人再说话了。

  预言师们继续沉默地盯着水晶球里面的画面,过了一会儿,一个预言师把手按在水晶球上面,其他预言师也随之照做。

  水晶球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光点飞向了太阳,太阳猛然放射出金黄色的强光,又瞬间黯淡了下去,在那道强光里,预言师们看见了所罗门的面孔,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他。

  他们久久凝望着太阳的方向,最后纷纷落下高空,降落在利昂的废墟上。不久之后,在这片废墟上将树立起新的城市。

                                  十

  帕格尼尼和黑巫师行走在荒野上,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片荒漠中度过了多少个年月,时间遗忘了他们,他们也遗忘了时间。

  孤独紧紧追随在身后,他们心里深知永远也不可能走出这片荒漠了,但依然在向前跋涉,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在一个天空布满星辰的夜晚,黑巫师死了,他融化了所有黑魔法,在黑色的火焰里自焚了。自从那夜以后,帕格尼尼停止了前进,他日日夜夜坐在黑巫师的灰烬旁边,孤独地拉着小提琴。

  新的利昂没多久就建成了,人们按照原样建造了城市广场,在原来纪念碑的地方树立了一座所罗门的雕像。

  人们夜夜笙歌,再也不用压低声音担心惊醒恶魔,只是从此利昂总是会在深夜响起不知名的琴声

相关文章

  • 甲壳虫背上的城市

    一 帕格尼尼首次在利昂城拉动琴弦的时候,全城的人都受到了惊吓,在他那不...

  • 熊背上的城市

    熊背上的城市 编辑/夏夜微风 1 从前,在无穷遥远的北方有一座城市。它的土地是松软的,风是热的,雪是暖的,花草和树...

  • 鲸鱼背上的城市

    在某颗被海洋覆盖的蓝色星球上,每座城市都是被一头巨大的鲸鱼托在背上,四处遨游。 其中一座城市中住着一个孤单的男孩。...

  • 马背上的城市

    夏归途中,骑驴看车轮滚滚,热浪裹身,灰白水泥路吞噬路上行人的温情,忽觉这个城市啊,恰似马背上的城市,适合马走,不宜...

  • 甲壳虫

    甲壳虫说 城市欺骗了我 我要把城市撕碎 说完戴起口罩 在城市的脸上重复地写井字 城市打了一个喷嚏 他飞了起来,姿势...

  • 马多|致富秘籍,“甲壳虫”致富法

    甲壳虫汽车和甲壳虫乐队都很有名。今天在手机上搜索“甲壳虫”几个字,跳出来的“甲壳虫”首几页全被“甲壳虫汽车”抢...

  • 卡夫卡的《变形记》变甲虫是悲剧还是解脱?

    早晨醒来,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了甲壳虫,褐色的拱形背上有些斑点,无数只细腿在抖动。 他或它感到焦急,难过,因为他可...

  • 徒沙记(三)

    甲壳虫的自白 我是一只甲壳虫 确切地说,我是一只库布其沙漠的甲壳虫。 大家都觉得...

  • 大众甲壳虫汽车是什么样的?

    大众甲壳虫汽车是这样的 这样的 你喜欢甲壳虫汽车吗?

  • 灾难面前,怎么守护自己的内心

    王金现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城市的道路变成了河流,把城市变成了湖泊,江海。一辆辆汽车泡在水中变成甲壳虫的尸体,一...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甲壳虫背上的城市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fdowtq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