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初期,进出灾区的道路全部中断,第一支进入震区的部队是冒着生命危险翻山越岭徒步抵达的。说起第一支,严格意义上应该是一支小分队。时任成空某团团长的张肇荣,5月12日正率领一支30余人的分队换防,14时28分刚午饭休息完毕从理县出发,就遇上了地震。小分队当即原地组织查看灾情、疏散群众。由于通信中断,分队也未携带卫星电话,致使这支部队的救灾行动并不为外界所知。直到5月13日晚些时候,张肇荣团长才通过一处森林防火点的电台与上级取得联系,并按照上级指示进一步统计灾情、勘察空投场地,为后续准确空投物资提供了重要保证。救灾结束后,我再次见到张团长,他讲起部队救灾和撤离时的情景,讲到藏族阿妈见到他们仿若神灵降世的激动,以及临别时少数民族群众紧紧抓住官兵的手依依不舍的眼泪,平时讲话粗声粗气的他,再次泪洒衣襟。
5月14日,空降兵军15名勇士在“三无”条件下毅然从5000米以上高空跳下,空降茂县展开灾情勘察。很多人对于5000米跳伞并没有什么概念,简单来说,就是当时我军并没有配备高空跳伞装具,15名勇士跳出机舱的第一考验就是零下十几二十度的低温,然后就是高空缺氧呼吸困难,同时自动开伞器只能在中低空工作,每人必须先自由落体3000米左右才能打开降落伞,那一瞬间的拉力足以让人大脑缺氧产生黑视甚至晕厥,有2人主伞未打开,幸好备伞工作正常。最后就是地面无引导,必须靠目视寻找着陆点,山区方向风速变化无常,有3人着地时被树枝刺伤、脚踝扭伤或撞到石头上。2008年10月底,我有幸见到15勇士中的其中6位,从不追星也不喜欢与人合影的我,主动要求和他们合影留念。
成都空军的主要任务,是救灾行动的空中飞行安全保障和航路调配。与此同时,成空还尽最大努力配合陆军、武警部队地面搜救行动。5月13日,从直属单位抽调的1800名官兵,在成空林杰副司令的带领下,组成敢死队开赴银厂沟景区,深入大小龙潭展开搜索。临行前,林副司令给敢死队每名官兵敬了一碗壮行酒,用的是茅台。后来这个画面在成都电视台反复播放,有地方的朋友见到我洗涮道:你们空军生活好哦,喝酒都喝茅台。我的回敬就一句话:放你的狗屁,那是山沟密林,进去谁知道还出得来不,喝口茅台过分么?!后来,敢死队一路上遇到很多遇难者和受伤群众,每一个人都被妥善安置和救助。这里我只讲一个。林副司令带队进沟,部队老远看见一个小伙子背了一个人踉踉跄跄走出来,以为背的是伤员,赶紧上前去接下来,结果发现是个已经遇难的女孩。林副司令问他:小伙子,她已经遇难了,你怎么不先出来找救援,还冒那么大危险把她背出来啊。小伙子答女孩是他女朋友,两人来玩遇到地震,女孩被石头砸到了头,刚开始还有气息,躺在他怀里时他对她说放心,不管怎样他一定带她出去!安排人手帮小伙子抬人后,大部队继续前进,刚走出二十米开外,林副司令猛一回头,大声道:小伙子!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男人!!声音回荡在山谷间,敢死队的官兵忍不住都哭了。
5月31日,陆航某部邱光华机组在执行救灾运输任务时,不幸撞山,机组人员全部遇难。由于事发地点位于深山无人区,部队、民兵多次组织搜索未果。军方临时将对地金属探测雷达装在运输机上,在飞机航迹消失附近区域展开拉网式搜索,仍未发现飞机残骸。一周时间过去,遇难机组杳无音讯,社会上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成空自动化站高工王君,在指挥保障工作间隙,主动调取遇难飞机航迹画面,通过专业手段将最终航迹点不断放大,在距离最后一点有相当距离的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一个疑似弱回波,经反复查看,冒着判断失误、浪费搜救力量的风险,向指挥员提出搜索建议。翌日,搜索队伍在预定区域发现失事飞机和遇难机组遗骸。为奖励王君同志做出的突出贡献,上级决定授予其二等功1次、奖金10万元。在奖励现场,王君同志对专程前来颁奖的上级首长说:感谢首长的鼓励,前线还有很多受灾群众和日夜奋战的部队指战员,请组织将这10万元用来救助灾区的孩子们吧!然后,继续投入忙碌的保障工作中。
2008年6月中旬,我离开了抗震救灾一线,从成都来到北京,投入到奥运会安保工作中。看着壮美的奥运会开幕式,我心想,地震中遇难的那么多人,能否知道我们在世界面前有如此完美的展示;几个月的艰苦奋战和苦痛折磨,这样的盛会能否带给人们一丝慰藉。我是个幸运的人,我有幸经历了那场浩劫而毫发无损,有幸亲身经历了奥运会、世博会和建国60周年、抗战胜利70周年、建军90周年庆典。只是我时常想起十年前的一幕幕,时常替那些遭遇不幸尤其定性为失踪的生命惋惜。或许,他们早已与西南大地融为一体,成为新汶川和伟大祖国的守护者。5.12抗震救灾的意义,并不仅仅体现了社会主义优越性,更重要的是让我们充分认识到自身的差距,更好地预有准备,在下一次灾难来临时,将苦痛将至最低。
2008.5.12,汶川,十年记,十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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