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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桂兰哦哦哦地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孙女：“我们出去玩咯，出去看花花了。”推门出去。乘上电梯，看到逐渐合拢的亮面电梯门映出自己，眼角皱纹里面都是水，用手背连忙抹了下，身上一蹭，接着摸摸孙女软糯糯的小脸蛋，这才心里软和了些。
都是媳妇熬成婆就该享福了，可桂兰感觉那真都是骗人的。从自己十六岁开始家里人给相亲，二十岁不到就嫁到他们吴家，还没进门娘就叮嘱要孝顺公婆，被子褥子三天一晒七天一洗。自己爷们也是从来都没有进过厨房，虽然辛苦些，但一家也算和睦。接着三年生了俩儿子，后面就不能再生了，国家开始实施计划生育，连老二也是连蒙带瞒生下来的。除非不要房子不要过日子了，后面眼睁睁的看到隔壁李婶家房子因为媳妇超生都被推倒了。那就一门心思伺候一家老小吧，虽然没有个贴心小棉袄的闺女，俩儿子咋样都不愁养老了。
喜人的是老大就快大学毕业时，寒假带了个姑娘回来。小姑娘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扎个马尾走路时轻轻在背上来回摆。桂兰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太稀罕这姑娘了，儿子眼光不错。一直想要个女儿的的桂兰铁了心的要把姑娘当亲闺女待。
2、
这不四年后小两口刚结婚没多久，桂兰接到儿子电话说媳妇怀孕了，就迫不及待想要撇下爷们过来了。可儿子说他们能应付。那怎么能行？又没有经验，这刚怀孕反应也难熬啊。这两口又得上班还怀了孩子，吃饭啥也没个准点可是不行，收拾收拾就过来了。来时候媳妇正害喜，啥也吃不进去，桂兰就变着法给弄吃的，虽然事事都尽量想周到，可桂兰慢慢发现，这媳妇没法当亲闺女。
桂兰看不惯，这都显怀了，还是每天搽一层又一层的，嘴唇每天涂的跟个红樱桃似的。电视上不是有播过吗？化妆品对婴儿不好。特地从老家带来的平底布鞋也一天也没穿过，只是微笑着试了试。依然每天穿个高跟鞋咔咔的来来去去，这万一要是摔着了，大人不是也要受罪的嘛。
可不管说什么，媳妇都是微笑着说：“没事的，妈”。
久了，桂兰觉得媳妇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照做。心也是隔着的。
好不容易熬到要生了，媳妇从早上5点开始羊水破了疼，疼到晚上没生受不了非要剖腹产，这剖腹产多受罪啊，以后肚子上还得留个疤，虽然心疼，还是说让媳妇再忍忍，说生孩子就这样，自己生老大时候疼了三天三夜的，生了第三天自己就能下地去厨房烧饭，恢复也快。媳妇当场脸都黑了，还是给剖腹产了。
可一家人看到小乖孙女可爱小模样，都沉浸在喜悦里面，其他也都不再提了。
3、
从月子到小孙女马上满一岁，桂兰没有睡过好觉。
开始是担心媳妇年轻人睡觉怕压着孩子了，后面是这半夜孩子睡醒要吃夜奶换尿片什么的。儿子白天要上班，晚上再睡不好会耽误工作的。媳妇有时候睡觉也沉，半岁就给孩子断了奶说要上班了，唉，现在年轻人，想到自己生老二时候是吃到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时候才断的。人专家都说了多哺乳对小孩大人有好处的 。
媳妇上班了，自己又带孩子又是家务，就有点吃不消。只有孙女睡觉的时候才有时间把地拖拖桌子抹抹。而媳妇似乎也从来不做家务，想不通自己没来的时候小两口是咋样生活的？
这以后的路还长着，这不行，晚上就跟儿子说了：
“这孩子妈有时间也得洗洗扫扫啊，以后我走了恁咋弄？”
结果第二天上午，就有人敲门说要进来搞卫生，一问说是媳妇叫的家政服务。一个小时百八十元。
这让桂兰心里像咽下个囫囵的栗子，很长时间消化不了。
4、
周日了，桂兰一早起来做了早餐，带着孙女玩了半天，小两口才起床。
媳妇直接去逗孙女，儿子却抱怨说：“老妈，周日一大早的别叮叮咣咣的”。
“咋了，做早餐带孩子咋会没声音？”
“好不容易一个周末，懒觉也睡不了”儿子嘟嘟囔囔。桂兰看了一眼媳妇，媳妇没作声。这让桂兰觉得心凉，儿子也是自己的心头肉，也是像孙女那么大一点点长起来的，从前眼里都只有妈妈，出门也粘着，放学一回来都往怀里钻。有个小委屈也从来不跟他爸讲，都要自己安慰才好。以前总觉得，有了儿子后，自己世界都是孩子的，因为儿子眼里也只有妈妈，这依赖的感觉让她以为他们永远密不可分。现如今，好像变了。
所以桂兰抱着孙女下楼去了，留着他们小两口吃她做的早餐。
有的事情不能想，想多了桂兰就想流泪。
第三天早上醒来，感觉身子沉了许多，桂兰用肘撑着坐起来，睁开眼睛感觉双眼生疼。起身去洗手间照见两眼通红。眼角也堆满了眼屎。这是怎么了？眼睛虽然曾在月子里吹了冷风，后来总会有迎风泪，可也没这么严重过呀。
犹豫着走到儿子门口想要不要叫他起来，不想迎面媳妇起来。她瞥了一眼赶紧低下眼皮。
“妈，你眼睛怎么了？”还是被媳妇看见了。
“不知道，有点疼，昨天也没这样”桂兰还是没敢抬眼皮，这万一是红眼病，可别传染了。
“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看看”。不想媳妇立马说。
简单洗漱，头发一扎，媳妇拿了车钥匙就要出门，临走叫儿子起来看看孩子。
到了医院，挂号、检查、风风火火都是媳妇在张罗，医生说泪腺发炎堵塞，需要简单消炎疏通。开点疏肝郁的药内服，眼睛点些药水就慢慢好了，只是需要先疏通泪管三次。桂兰躺在床上，护士先消炎双眼眶，然后把针扎入泪腺管，桂兰一下紧张缩起来，马上有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一只手，还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的摸着。叮嘱护士：“慢点慢点”。一刹那，桂兰感觉从来没有那么接近媳妇，能从手臂上感觉到媳妇的发梢，柔软而温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轻轻在背上摆动的马尾。
桂兰心里软软的一汪水，又决堤而出。
通了。
5、
桂兰不那么纠结了，再坚持两年，等小孙女三岁多可以上幼儿园了，自己就退出他们生活。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过自己的日子。儿子永远都是他的儿子，即使没有在她怀里或者眼前，这谁也改变不了。只是他长大了，有责任要承担一个小家，这个家跟她的家有个边界。
自己马上满六十岁了，她还有家里的爷们要相搀到老，人生就是这样重叠和离去，然后一代又一代。
虽然不能一起生活，但是远远看着他们过得好，也是幸福。
而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她跟孙女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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