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以后你别叫人家歪头,人家有名字。他大名叫个董坷垃,上学的时候,老师嫌名字不好听给他起个学名,叫个董文化。”憨爷爷捋捋胡须说。
“嗯嗯,是类,董文化比董坷垃好听的很。”
“那有啥办法儿哩,他爹给他起的名字,说坷垃好听,接地气,还好养活。坷垃坷垃,土坷垃,地里头都是土坷垃,谁叫俺孩子,都能想到土地。村里人说他爸傻,其实,他爸可精着呢。”憨爷爷笑了笑说。
“是类,爷,那他咋傻哩?”我很好奇地问憨爷爷。
“嗯,咋傻哩?气傻哩!”憨爷爷撅着嘴说。
“噫,爷,那是啥生气的事儿?值得一个人变傻喽!”我很纳闷地说。
“啥事儿?大事儿!考上大学算不算大事儿?”
“算,算大事儿!尤其是咱村里第一个考上的。”我很羡慕地说。
“文化他就是因为考上大学啦,才傻哩!按理来说,是气傻哩。那一年夏天,学生都放假啦,你和咱们村里几个小孩儿,满大街转悠,也不怕村里人说你们。后来,听说董笃志家的孩子考上大学了,男女老少都去他家看大学生。看见木,就是地头儿坐着的那个傻子——董文化。”憨爷爷给我指指前方的那个人。
“听说文化考上武汉大学了,那时候咱村里人也不知道武汉大学好不好?就知道听人家说的大学很大,占据了半座山。咱村里人没啥文化,但都知道考上大学了,就有好日子过,人家就会看得起你家。
当我们一行人去董文化家的时候,文化正坐在地上哭呢!他的鼻子咔嚓地流,眼泪汪汪地淌,拳头狠狠地捶着院子里的地。咱村里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就站在一边看。文化他爹看自家院里的人越来越多,就拿着扫帚赶我们出去。我们也就出去了。
第二天,文化就傻了。光着腚满大街跑,谁也不认识了。后来,村里人说文化考上武汉大学了。他正准备开学了去报道呢!结果他爹贪图小便宜,偷偷地把文化的通知书给卖了,据说是外面的一位县长的儿子没考上大学,顶替了文化的大学名额。
文化的老师听说了这件事,也多方协调了,结果,农村人和那些当官的比不了。他老师也没得办法儿,人家给了文化他爹两千块钱,这事儿算是过去了。结果,那天被文化知道了这事儿,文化想想自己的家庭,又想想他家爸的生活,整个人笑着笑着就疯了傻了。
从此以后,文化也变得不爱说话了,眼神儿迷离,你要是和他说话。他就会说他明天要去上学了。他家爹为了瞧儿子的病。那两千块钱也花完了,到最后了,啥也没落着。儿子只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其他一切正常。慢慢地发现董文化神经了。
村里人也都可怜他,时不时地看见董文化遛到自家门口,就给他一碗水或者半块馍。文化知道是给他的,他也舍不得吃,就随手扔进了自己携带的尿素化肥袋子里。前两年文化娘死了,听说是烧锅做饭的时候,锅屉里的火掉出来了,厨屋里都是柴禾,一点燃就着火了。
他妈没有逃出来被烟熏死了。说起来,也挺倒霉的。他爹董笃志在咱们县城里干活儿的时候,被楼板儿砸死了,听和他一起干活儿的民工说,他爸临死前喊了一句:坷垃,儿啊!当场就咽气了,从此以后,董文化就是咱们村里远近闻名的傻子了。唉,农村里的人啊,就是这命,好人不长寿!坏疙瘩活一千年啊!”憨爷爷感慨地说。
“的确,他一家人挺可怜的!难道咱们村长不管么?”我皱起眉头问憨爷爷。
“管?谁管?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哩,哪有闲心管人家。再说了,现在的人,能给以前的人比吗?以前的人要多好有多好,谁家吃饭没糖了,找一家借借也就有了。谁家做饭炒菜没盐了,找邻居抓一把使使也就有了。现在的人呢?都没有以前的人好喽!时代变啦!人心也变啦!”憨爷爷说的真对。
“嗯嗯,是类,现在的人都自私。各讲各,谁也不管。巴不得看你家倒霉呢!”我也感慨着说道。
“唉,别说人家了,有时候自己还管不住自己哩。人呐!谁都有老的时候,谁也都有犯错误的时候。等到人被生活逼到死胡同里的时候,说不定会做啥事儿呢?”憨爷爷说道。
“人都是不愿意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从而再去损坏别人的利益,人心难测啊!”我看着眼前村里新修的水泥路说。
“是啊!人心难测!就像是面前的路,以前是土路,后来是柏油马路,到现在是水泥路,那时候,谁能想到现在能走上水泥路啊?以前的事儿,现在想想,过的可真快啊!树叶,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村里修路的时候,你去偷柏油?你忘了那一年你偷柏油了?”憨爷爷笑着问我。
“噫,爷,你啥时候看见我偷柏油了?你可别瞎胡说啊!我小时候可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我回答道。
“你,你看看你,你忘了吧……”憨爷爷摇着头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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