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菜的下半场

一棵青菜，或者蕹菜，或者豆角，生气勃勃地从地里长出来，迎接她们的豆蔻年华。

她们的使命多半是在餐桌上成为一盘青菜代表，或者水煮豆角，或者蒜子炒蕹菜，等等，水汪汪，绿油油，鲜艳欲滴。她们是大鱼大肉后的清淡时光，是两段华彩乐章中的过渡节拍，好像是国画上常用的空白手法。

这是这些菜的青葱年代。通常，这些青菜也只是吃青春饭，风华岁月转瞬即过。

在湖南，为了让这些青菜的职业生涯更为长久，老百姓总有一些处理手法。比如，一种叫瓿的手法，常见的是瓿豆角、瓿蕹菜。

瓿，音为bù，本意是古代的一种小瓮，同缶。青铜或陶制，用以盛酒或水，亦用于盛酱。在湖南引申为腌制菜的手法。现在为省事，多写成卜。

鲜豆角洗净晾晒几日直至白色，然后搽盐放入玻璃罐或坛子里存放一段时间，渐渐转为青灰色或浅褐色，这便成为卜豆角。在罐里她的存放时间长达几个月，如果冻起来放冰箱，可以吃一年。

经过日晒罐藏，豆角已从单一的清纯历练成滋味丰富的成熟范，集香、酸、甜、脆于一体，既有干豆角的韧性，又有酸豆角的酸味。

青椒炒卜豆角、卜豆角炒腊肉均为湖南农家风味特色菜，炒藕丁味道也非常不错，酸酸的，脆脆的，下饭开胃。

我最爱的是卜豆角炒五花肉。五花肉炒出了油汪汪的感觉，肥肉通透，瘦肉不柴，卜豆角经油浸润，酸脆不涩，滋味更为馥郁。这是我下饭神器，任何时候，有她在可以忽略所有山珍海味，而且是可以一直吃到肚皮爆裂。真爱无疑。

与卜豆角一样惊艳餐桌的还有卜蕹菜。

经过与卜豆角一样的炮制过程，卜蕹菜已与新鲜蕹菜有着天壤之别，不再鲜艳欲滴，不再靠嫩取胜，靠的是真正内涵。不需要任何肉类，依然是蒜子炒，只不过还得加切得细细的青椒，就变成了一盘美丽的咸菜。在吃了各色大菜之后，吃到这样的卜蕹菜，简直可以说是断气回肠，酸甜苦辣在日晒坛藏中全浓缩在这一捧卜蕹菜中，吃的不是菜，真的是人生况味。

尤其是在闲暇时光，炒两个小菜，其中一个就是卜蕹菜，就一碗白米饭，端的是惬意至极，心与菜情投意合，每一个毛细血管都舒坦，在此刻，卜蕹菜就是灵魂伴侣。这样的滋味，只有在过尽千帆，阅尽美色，返璞归真，才能真正体会。人生的下半场，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权衡得失后的知足常乐，没有遗憾的简单快乐。

卜豆角卜蕹菜就是这些菜的下半场 ，不再青涩，亦不是昙花一现的美丽，踏踏实实的天长地久，风轻云淡的海阔天高，一半烟火，一半清欢。大半生的沉淀，让内心更为丰盈。虽还在俗世里，却因看惯庭前花开花落而宠辱不惊；望天空云卷云舒，去意无留。一派超然，我心欢喜。

人生下半场，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