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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师父,你看,是油菜花田。它们开在温暖的三月。”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过院落里的井沿,落落已经挑着扁担到河边打水。那些鹅黄色的小花像是昨夜突然开放的。落落望着出神,一心只想说给师父听。可她忘记了,师父还在闭关。一个月前,师父在救治小精灵时因使用葬心咒而受到反噬,受了重伤。
“唉,师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呢?师父不在,我连最简单的体力活都不想做。”意识到师父不在身边的落落,唉声叹气,心不在焉地打了两桶水,慢慢往回走去。
在路上,她撞见急急赶来的二师兄落真。
“早,二师兄!”
“哦?是师妹,你看见大师兄了吗?”
“没有啊。我已经好多天不见他。”
“那行,我再找找看。对啦,师妹,你别忘记师父交代给你的事,你要安抚好从人间回来的每一个精灵,千万别错过救治时效。”
“我当然记得。可是蓝猫还没有回来。”落落手托腮,扁担因失去支撑而倾斜,装满水的木桶倒地,水洒了。
落落大声惊呼:“二师兄,你快帮帮我。”
“不行啊师妹,这可是你自己的修行,我还要找大师兄,先走一步。”落真匆匆离去,生怕慢一步就被落落纠缠住,她若是耍起无赖,恐怕师父在,也不得不妥协。
被留在原地的落落愤怒地叉起腰,不小心触到系在腰间的铜镜。铜镜闪着奇异的光芒。是哪个精灵有情况了吗?落落拿起铜镜,观望。
铜镜中现出一片竹林,这里是青儿的家。
青儿是翠竹变成的小女孩,一直独自住在茂盛的竹林里。竹林中心有一片小小的湖,周围垒着石阶。
每年三月雨后,嫩嫩的竹笋会破土而出,等待着住在附近的农户挖出。春天的竹笋鲜嫩,剥皮、焯水、切段、保存,想吃的时候取出来,和肉段或是鲜虾放在一起炒熟,就是一道非常鲜美的菜肴。
刚过六岁生日的林林,好奇这么好吃的竹笋究竟长在哪里,他央求母亲带他去看,可是母亲没有时间,只说竹笋长在竹林里,竹林里危险,不可以自己去。
于是,林林每天都盼望着可以去竹林里玩。这件心心念念的事情直到初夏到来才得以实现。
那天,父母外出把林林一个人留在家中,他趁机偷偷跑出去,走进竹林。可这时的竹笋早就被挖出,没有了。他在竹林里跑啊跑,不知怎么竟迷了路。看前方是密密麻麻的竹子,看后方、看左或看右都是如此。他焦急万分,奔跑时不小心磕破额头,流出鲜红的血。他疼得想哭,却还是忍住了。他是小男孩,要勇敢,不可以哭鼻子。
林林忍着疼,尽可能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希望能到达竹林尽头,找到出口。
在路上,林林发现了竹林中心的小湖。他走上台阶,试图触碰一些湖水来清洗伤口,可他太小了,根本够不到,他不得不离开。
绕过小湖继续走,林林终于走出竹林,并在这里看见了一所名为希望的小学。背着书包,抱着垫子的同学们排着队走出校门,被大人们接走。
“也许有一天,我可以来这里上学,会遇见很多很多的伙伴。”林林这样想着的时候,感到头越来越晕,“还是快点回家吧。”
回到家,母亲一边责备他,一边为他清理伤口。磕破的头,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疤痕。林林站在镜子前,轻轻触摸,噘起嘴巴。
那一年九月,林林顺利进入小学,恰是夏日里他看到过的。干净的教室,米色木质桌椅,粘贴墙壁上的小学生准则,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和蔼可亲的老师,活泼开朗的同学,崭新的课本,也让他感受到更多学习的乐趣。
一切似乎都会变得很好很好。
可是,总有同学指着他额头上的伤疤,说它好像一条可怕的蚯蚓。
林林只好故意往眼角处扒拉扒拉头发,祈祷着快点变长些,好替他遮住伤疤。
等来年三月再开学时,林林故意留的头发变长了,盖住额头,遮住伤疤,也挡住大半视线。老师叫住林林,让他去找家长,把头发剪短,一来校规上写着男生不许留长发(头帘也不行),二来确实遮挡视线,影响看黑板。
放学后,林林闷闷不乐地走出校门,却被同校内初中部的几个大男生拦住去路。他们看起来人高马大,好像一面厚重的围墙。“嘿,boy,往哪里走呢?快,交出保护费,才能放过你。”
“爆?椅?那是什么?”林林盯住说话的男生,眼里现出迷茫神色。他不理解意思,也不知道保护费是什么。
一记拳头打过来,林林怕得想哭,却还是忍住了。
“你是听不懂吗?交保护费呀,五块钱。”大男生扯着林林的衣服拽他起来,大声吼道。
“我……我没有!”林林紧闭眼睛,只管伸出双手胡乱扑打着对面的男生,可身高的差距让他只能触碰到麻纱似的衣服料子。
“还真是固执。”男生腾出来的右手扬得高高的,但立刻又放下了,左手也松开林林。
原来,是有同学喊“教导主任出来了”。
男生只得与其他几个同学先离开。走前特意吓唬林林,不许他和任何人告状。
虽然林林有些害怕,但他没有选择沉默。而是和父母说了这件事。林林的父母因此找到学校,迫使几个惹事的男生退学了。
此后,林林再没有受到过任何威胁。可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感觉到周围同学态度的变化,似乎有意疏远他。之前玩到一起的伙伴也不再理他。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小小的脑袋根本想不出原因,年幼的林林过早体会到心痛滋味。
隔天中午,他吃过带来的午餐,独自一人走出教室,在校园里慢吞吞地走着。视线里,那些曾经让他感到新奇的篮球场地、高大的白杨和翠绿的松针树,长长的甬道,忽然变得陌生。
他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竟走出了校园,走进了那片竹林。
这几日没有下雨,似乎也没有看到冒出地面的竹笋。林林想起那片曾经看到过的小湖,于是他找到这里,面对着小湖,坐在台阶上。
没有风,却有一片翠绿的竹叶忽而旋舞着落下,困在镜面一样的湖心处,漾起一圈涟漪,随即湖面恢复平静。
林林感到好奇,他想确认,是不是自己因流出眼泪而使视线变模糊,看错了。他站起身,绕着小湖走,却在某一处碰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一身翠绿服饰,腰间挂着一片嫩绿的竹叶。她梳着俏皮的双马尾,额头中间有一处如心形一样的红色印记。
“跟我走呀,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小女孩脆声地说着。
林林就像不受控制一样,跟着小女孩跑去竹林深处。他和小女孩捉迷藏,和她一起看竹叶虫爬过翠绿的竹杆。他玩得很开心,直到小女孩提醒他该回学校了。于是,忘记烦心事的林林,开开心心地回到学校去。
后来,小女孩又来找过他几次。他们在竹林里奔跑,救治受伤的小竹鼠,绕着小湖散步……林林很喜欢这里,不舍离开,每一次都是小女孩劝他回去的。每当林林离开时,他都会看见一片翠绿竹叶旋舞着落入湖心。
有小女孩的陪伴,林林渐渐忘记身边同学们的疏远,总是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小孩子永远是小孩子,开怀大笑,淘气活泼才是本来面貌。只是,他一直没有问过她是谁,从哪里来,为什么会找到他。
小女孩正是住在竹林里的青儿。她其实也舍不得林林回学校去,只是因为脱离竹林,会让她感到力不从心,必须变回本来面貌:翠竹。
上一次,落落从铜镜里看到这一幕时,师父还没有闭关。师父将铜镜交给落落保管,让她随时关注青儿的状态。拿着镜子观望着这一切的落落,内心十分纠结,但还是不得不去提醒:“青儿,你不该擅自离开竹林,从一开始你的命运就是让你在竹林里等候,救助需要的人。”见青儿有所回应,落落继续说道,“若再触犯,恐怕要受到比死还难受的惩罚。除非,那个小男孩肯主动问出你的名字,说不定还能改变。”
落落忽远忽近的声音消失,青儿瘦削的脸上,露出翠绿的色泽。她知道,自从有一日她主动去找林林开始,后面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她去找的他。因为她渐渐感受到等待时间的难熬。她希望林林可以主动走进竹林,就像以前那样。可林林还小,又被大人们提醒过,不允许一个人走进竹林,估计也不会再来吧。
眼下的青儿,已渐渐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虚弱,难以维持变化为小女孩的模样,可她还是决定再去找一次林林,看有没有办法让他问起她的名字。
似是一阵风过,教室里,林林正和他的新同桌聊着天,看起来十分开心。“原来,你已经变得很开心了,那么,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可是我真的舍不得。”青儿这样想着,退到教室外,没有离开。一直等到中午放学,看着林林吃完带来的饭菜,才找到他,“林林,是我,我们去玩吧。”
林林点点头,跟着青儿走出教室。
这一次,青儿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拉着林林的手,在竹林里慢慢地走。
就算如此,林林依然很开心,似乎只要她在身边,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的。可他不知道她藏着心事。
在竹林深处,青儿停下脚步,望着林林的脸庞,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这一次出竹林,彻底损耗了她的命。
时间过去没多久,青儿劝林林离开。林林答应着,往回走。他奔跑着,穿过竹林,路过小湖,习惯性地望了望,恰有一片枯黄的竹叶垂直坠落于湖面。他没有多想,为什么颜色会有不同。
拿着铜镜的落落,在这一刻看到青儿恢复了竹子模样,并迅速由翠绿变得枯黄。
“糟糕,青儿需要救治。”落落丢下水桶,急匆匆跑到接应处,正好看到满身疲惫的青儿。
“青儿,你怎么样?”落落为她注入一些灵气,使她恢复女孩容貌。
青儿看了看落落,收回目光。
“那我给你疗伤了。”落落心疼地说道。
青儿摇摇头,“我,没有受伤。只是有点累。”
“是该好好休息了。”落落一边说着,一边回想发生在青儿身上的所有事,继续说,“你已完成使命,救助了孤独的心。若是没有因其所困,便是你的造化。”
青儿点点头。
2.
不需要治疗青儿,落落松了一口气。虽然师父闭关以前,教过她一些方法,可她并没有把握全都学会,因为那时的她正认真观察着师父的一举一动,而对他的一言一语则是左耳进右耳出,甚至偷偷地笑出声。
“唉!你们呀。”师父敲敲落落的头,“我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只有落真最懂事。你和落梓,不让为师省心。”
落梓是大师兄,落落认师父后,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他。不管是师父在与不在,他说离开就离开,每次回来身上会带着很多伤,像小刀一下一下划过的。
听师父说起过,收落梓为徒时,他才只有十四岁。
小小年纪的落梓,承受着很多无形中的压力。他被父母管束着,除了学习,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允许去做。每天除去在校时间,他要到补课班里继续学习,哪怕是短暂的中午时间,也被安排了学习。
他向父母抗争,却只得到冷冷的回答:“不可能。你必须好好学习。”
落梓起初以为只要考到好名次,父母就会放过他,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关心他的进步,只一味地施加压力。
落梓很想在周末找朋友玩,可他仍旧被安排了多科目的学习。整日被困于此的落梓,心态变得越来越不好,可他找不到宣泄的方式。于是他会在傍晚,躲在房间里,用小刀划破自己,留下血肉模糊。
身体疼痛会转移心痛,可弄伤自己的落梓并未感受到有一丝好转。他住进了医院。
出院后,落梓回到学校,继续重复着每日的学习。有一天,他从学校出来,在去补课班的路上,看到有人在路边变魔术。他看得入迷,忘记去上课。
直到表演结束。围堵的人们渐渐离去,这里又只剩下落梓一个人。他的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你这是有轻微的抑郁啊,孩子。”说话的人是刚刚变魔术的叔叔。“让我带你回精灵岛吧,在那里你可以做许多事,一定会忘记烦恼的。”
“你是谁?”落梓问。
“我?我是看管精灵岛的主人。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仿若一场梦游,落梓清醒之后,看到了连绵青山,广阔田野,清澈河水,还有许多透着灵性的动植物。而带他走的叔叔,也变成老者容貌,白袍加身,束发,轻捋白胡子,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你…你…”落梓感到惊讶。
“你可以拜我为师,以我徒弟的身份在此照料精灵,它们会治愈你的痛苦的。”
落梓没有拒绝,他拜了师父。每日挑水,为精灵们准备食物。起初,他接受这一切改变,却仍在某日傍晚不辞而别。
师父遍寻不到,只得等待。半月后,落梓带着新伤回来了。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都不肯听听我想说的呢?”
“换位思考的话,说不定能想通。”师父的劝解简洁明了。
“可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那你为何还要回去?”
“我……我离不开父母。”落梓说着话,低下头。
“是啊,你对那个家充满抱怨和失望,可你还是放不下,你痛恨却也依赖。我看你就连替精灵打水这件事,都是心不在焉。”师父轻拍落梓的肩膀,“没关系,无论你回来还是离去,为师都尊重你。只是在我眼中,你始终都是好好的,没有任何问题。你肯来,这里就在。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好。”
想到这些,落落又是笑又是叹气,自言自语道:“大师兄这样说走就走,都是师父惯下的。”
“也未必。喂,你在笑什么?我回来了。”
这低沉的声音,是师父吗?寻声望去看到的却是身体肥硕,通体灰色的猫,它的双眼一蓝一金,是难得的异瞳。
“蓝猫,你回来了。”落落激动万分。
“嗯哼,”蓝猫舔着尖利的爪子,“沉默了三年,我终于可以说话。”
“那,我让你帮我带回的东西呢?”落落摊开手。
“在这里呢,给。”蓝猫幻化出一本日记,里面记录着小骨的思想。
“太好了,终于可以知道他都在想什么了。”落落激动万分。
“为什么非得是他?你当初派我去时,我追着问你都不说。”
“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和他认识的。”落落眼神飘忽。
“算了,先别说那些,快给我些水喝,好渴。”
“水?”听到水,落落紧张万分,她忘记打水,“遭了,蓝猫,我把打水和准备食物的事忘记了。”
“你呀!还不快去。”
落落收回飘忽的心思,专心做起事来。尽管时有凌乱的思绪搅扰,可不管怎样,她还是做好了该做的事。
看来,就算拥有特殊能力,也依然会和人有相似之处:被太多杂念打扰,而陷入拖延之中。
忙完所有事情,落落终于可以休息。她来到油菜花田,找到灵石,坐下来,慢慢翻看日记。那些安静逗留于纸页的黑色字体,渐渐流动起来,钻入落落的脑海。
我是小骨,从记事起,我就经常一个人,除却上学,很少和父母相处。他们做生意,太忙。
在学校的许多年,学习并不会使我快乐,古怪的个性也很难合群,与同学起冲突、打架是日常。我常常想逃离这里,不想面对。
这种日子在我读完高一时结束,我退了学,央求母亲将我送去可以学游戏技术的学校。为了方便随时打游戏而不影响其他人,学校的宿舍都是独立的,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没有其他人陪着我。不过,我已经习惯了。
有感兴趣的事情才值得我花费心思去做。因此,尽管这里依旧是我一个人,但我并不觉得难过,我可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打游戏。除却练习,我还有大把时间用来睡觉。
睡不着的时候,我会追些动漫看。也会买来一大堆带着简易包装的快餐食品吃。那些整箱的豚骨拉面、辣味鸡脚、瓶装奶茶……都是即开即食,非常方便。
一边吃一边看,时间会很快过去。
与生俱来对游戏的悟性,让我比其他同学少学一年课程,就可以到各地去打比赛。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凭着敢冲的勇气,在游戏战场上厮杀,打败过很多对手,获得了接近巅峰的荣耀。
一次偶然的失误,我错失了奖牌,但我没有气馁,一次次刻苦练习,寻找新的突破口。恰在这时,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婉琳,她也爱玩我打的游戏。她说,她很羡慕我,不仅可以登至巅峰,也不会被困境打败。她想一直陪着我。
我们一起打游戏、聊日常,那些看似冰冷的文字忽然生出暖意。
在我们认识的第三个月,恰是盛夏时节,我要与队友一起去很远的城市打比赛。这一场比赛将决定我今后的发展。毕竟,打了很久游戏的我沉稳许多,打游戏者是有局限性的,你的本事到哪个阶段几乎定格,突破很难。而后来者年轻,他们如你曾经一样热血,敢冲,会攀上新的巅峰。
那场比赛,我输了,很惨很惨。我突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催生出“焦躁不安”等负面情 绪。第一次,我摔坏了游戏手柄。
我站在过道口,吹着过堂风,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流下来。回去之后,我给婉琳发信息,说出我的心烦。她说,她都看到了。
原来,婉琳偷偷跑来那座城市看我,却没有告诉我。她说她怕影响我比赛,但很想在重要时刻陪着我。
我伤心地回了一句:“如果知道你在,我一定会好过一点儿。”
她劝我,安慰我,她说起以前的我绝不会被困境打败,不会惧怕失败。
可我,失去了机会。我不再是从前的我。思考再三,我回到自己的家,在网络上接单打游戏。期间,我追过新的动漫,也开始玩与之相关的游戏,认识了一些新的朋友。
那段时间,我和婉琳不知为何,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热络地聊天,陪她打游戏的时候,她也经常会因为打输游戏而情绪失控。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跟着一起沉默。
有一天,她来和我说,我们不做朋友吧。
我回了好,没有挽留,尽管心在滴血。
那好,再给你推荐一个视频吧,我猜你会喜欢。
她转来一段视频,从此灰暗了她的头像。那段视频里是一则动漫类型的广告,班级里,女孩听到身后男孩说好香啊,就去问他是什么。男孩红着脸拿起旁边的茉莉蜜茶,原来是朋友们推荐给她的饮品。他们在一起的校园时光都少不了蜜茶的身影。后来,女孩因为一些事情提前离开校园,她很想念她的朋友时,就会拿出蜜茶喝。
也许每一段故事都有一件物品承载着记忆,于是,我决定尝一尝婉琳曾经推荐给我的火鸡面。烧开水,倒入碗中,没过面块,三分钟后,倒出一部分水,加入调料包,搅拌均匀即可。火鸡面辣胃,但我还是每天都吃,吃完了一整箱。
某天夜里,我的胃突然很痛很痛,甚至吐出了血。可这个时候,父母不在身边,他们在另一座城市。我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发信息给婉琳,她居然回复了我:“面吃得辣,可以尝尝茉莉蜜茶。你最好还是联系你的父母,尽快去医院吧。”
一直以来的父母缺席,我并不觉得告诉他们有用,所以,我求助了邻居,到医院里做简单的处理,吃了一点药。
许多天后,父母竟然急匆匆赶回家里,要带我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原来他们从邻居口中得知了我的近况。真是讽刺,难道我们不是应该无话不说吗?可不管怎样,父母还是爱我的吧。
我住进医院,接受检查,准备动手术。在这关键时刻,父母又因有急事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医院。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一些细碎如星光的点状物扩散开来。
住院两个星期,我像是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对一切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对网络上认识的朋友也是保持着淡淡的态度。可是,面对来接我的父母,我仍旧无法做到不予理睬。他们接我回家,家里竟然多了一只灰色的胖猫。
“这不是我一直想要的吗?”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父母,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肯定的答复。
“有一只猫,或许可以陪着你。”
“真好呀,有了猫,家里就不再是我自己。”
只是这只猫,看起来太过安静,我从未听到过它“喵喵喵”的叫声,它总是静悄悄地走路,安静地吃饭,堆在墙角舔舐或睡着,有时会瞪着它那双颜色不一的眼睛,看着我。这种感觉会莫名平添一丝孤独。
养病快大半年,某个黄昏,我外出透气,顺便想买些许久没吃的火鸡面。在逛超市时,发现了茉莉蜜茶,那排货架上贴着广告语:“请君茉莉,愿君莫离”。我忽然想起许久未有联系的婉琳,那不是她推荐给我的?原来是要说这句话吗?可明明是她先提出不做朋友的。我给她发去信息,对话框里只回我一个红色感叹号,她把我拉黑了。
我笑自己愚蠢,回了家。在幽闭的房间,打开电脑,开直播打起游戏,借此屏蔽胡思乱想的大脑。不知为何,今天的网络一直和我作对,本来可以轻松赢的游戏,我连输六局。我暴怒地拿起鼠标,拼命地砸向桌子。发信息给母亲,想让她换新的路由器,或者找人来调试网络。可她一如往常,不给回复。我喊叫,我大哭,我质问:小骨,你到底在干什么!
很多人劝我先关掉直播,说只是游戏而已。可我也不知道我在别扭什么,迟迟没有关闭。直到看见落落发来的三句话,“怎么回事?快下播。是网络问题,解决就好。”
我关掉直播,盯着落落发来的信息看。许久之后才回复了一句“我没事”。
“那就好。”除此之外,她不再有任何文字发过来。
不知为何,我心中变得更加烦躁,没好气地回复着其他朋友发来的关心,一脚踢飞胖猫的饭碗。可它仍旧不发出任何叫声,只是转身走去墙角,趴着。
尽管家里只有我自己,我还是收拾了衣物,离家出走,跑去网吧。晚上通宵,白天找到常去的奶茶店睡觉。期间,我和一个朋友起了争执。他与我和落落都相识。
“就这?”“我也没资格说你,可你这输了游戏的态度,实在是废物。”“你们俩就互相伤害吧。”
是落落发来的信息。她居然骂我是废物,我们不过才认识两个多月而已。可不知为何,我竟有些触动,我知道她是要骂醒我。
“喏,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问道。
“因为你值得。”
“哪里值得?”我不解。
“说不好,总觉得你有吸引人的特质。我喜欢你的名字,听你的声音,爱看你打游戏。我直播玩游戏的时候,你还会帮忙,会维护我。”
落落的话让我想起婉琳,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有吗?其实我打游戏也会紧张,怕输,怕被瞧不起。可我每次看到那些乱说话乱教你的人,还是忍不住想去和他们较量。”
“会紧张吗?我以为你一直充满自信心的。若不是看到你在直播间,因为网络问题连输几场游戏,竟然又摔东西,又大声哭着问,小骨,你在做什么,我一直以为……”
“嗯,是呀,那才是本来的我吧,只会无能地哭泣。可是我联系我妈妈,让她换个好点的网络或者重新安一个路由器就能好的,可她连电话都不接。我还和朋友闹别扭了。”
“非要如此吗?”落落发这句话时,跟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清楚,或许是我感觉力不从心了,我现实中没有过什么东西,我会把游戏和网络的一些东西当做成就。”
“这样吗?那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都值得。和他道歉吧,你们和好。早点回家,网络的事会解决的。”
“嗯……好。”我发过去之后,犹豫再三,又发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真希望茉莉蜜茶的广告可以制成一部动漫,起名就叫《未闻茶名》”
落落没有任何回复。我一个人在网吧的包间里,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之中。
3
“天啊,落落,与我同名,难道,我们真的有关系?”读完一部分记忆的落落,大声惊呼。
“没错,小骨提及的落落,正是你。”身旁飘来深沉的声音。
落落以为是蓝猫,她握起拳头准备锤过去,吓唬它。结果拳头停顿在半空中,她视线里出现的人,竟然是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
“师父……”竟然是师父,落落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师父,你出关了?”
“没错。但也是提前。是我挂心你和落梓,不得不而为之。”
落落听了挠头。
师父身后的落真委屈巴巴,“师父偏心,不关心我。”
“因为只有你事事做得好,让为师放心。”
落真偷笑,在看到落落投来的凝视时停止。他小声嘀咕:“师父到底从哪里捡来的师妹啊,这么……不好惹。”
师父捋捋白胡须,说起往事。
那时,师父正游历人间,顺便安排一些精灵到需要帮助的人身边。从百花盛开的春一直到落叶飘撒的秋,他感受到从繁华到萧瑟的季节转换,也见过许多人情冷暖。站在飘扬叶子的树下,脱口说出一句话:“秋风落叶似寻常,此后不见心已凉。”
转眼间,入了冬,大雪覆盖的乡村,干净而宁静。师父站在空旷的大地之上,不禁感慨。
谁知,忽然传来的哭声,打破了宁静。师父循声找去,看见在茫茫雪地中冒出的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慢慢靠近身影,才发现她是一个哭鼻子的女孩。
“你为什么哭?”师父关心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很难过。”女孩声音哽咽。
“我看得出来,你大概是担心你的朋友们吧。”
“你怎么知道?”女孩瞪大水灵灵的眼睛,“是的,我很担心朋友们会突然离开。到那时我一定很难过。”
“可是,此刻的他们还在对不对?”师父摸摸她的头,“如果你信任我,不妨和我一起去精灵岛吧,在那里一定可以帮到你。”
“精灵岛?”
“对,那里很美,住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这些生命会幻化不同的模样去往人间,来到需要帮助的人身边,陪伴他们,安抚他们受伤的心。”
女孩听到这些,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那么我可以讲我的故事给小精灵们听吗?”
“当然可以。你说愿意,我也可以听一听。”
有人愿意倾听,女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说了很多很多。
原来,女孩出生在万物成熟的秋天,她喜欢秋天里无声无息,无踪无影的和风,可她总是感伤叶子的飘落,被迫与树分离。于是,她以“秋风落”的名字在网络这样虚拟的世界里遇到了一些朋友。一起聊天,一起打游戏,不知不觉一起度过了许多快乐时光。
可一旦脱离网络,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生活里的压力会无意识地带来网络。每当他们一直重复着可能会离开,小女孩都会莫名变得心情不好,很害怕怕过去的一切重演,她不想再失去朋友。
女孩本来不喜欢被束缚,哪怕是朋友这样的关系也不可以。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在乎,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患得患失,总觉得是她的出现,才让他们经历了许多不愉快的事。
就像小骨,他总是熬夜到天亮才肯去休息。每次他开直播打游戏的时候,女孩都很想去看,哪怕默默地看着不说话也可以。可是好多次她过去看,都恰好赶上他打游戏出现失误,或者因为网络问题而受到影响。尽管他们离得很远很远,可是隔着手机屏幕也会觉得离得很近很近。所以每每这时,她都不知该怎么去做,才可以缓和他的情绪。手足无措到只会胡思乱想。
女孩渴望爱,却一直被自以为很重要的人忽略。她很迷茫,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她曾因为任性失去过很重要的朋友,所以这一次,她希望他们的友情可以长久。可她害怕,总是觉得因为她的出现,让朋友经常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
“落落,是你的名字对不对?”一直倾听的师父打断了女孩的话,他看得出来她的话语里带着哽咽哭声,“相信我,精灵岛会治愈你的。”
“于是,落落以三徒弟的身份留在了精灵岛,留在了师父身边。原来是这样。”听完师父所讲,落真感叹,“原来大家都有各自缘由,才会聚在精灵岛。”
“那二师兄,你为什么来这里?”落落好奇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有意识以来,我就在这里。”
“落真,是来治愈我的。”师父仰头望向天空,很久之后才问落落,“你有没有发现,铜镜里的竹林,时间过得很快?而青儿回来时,虽然满身疲惫,却并不需要你的救治?”
落落想了想,点点头。
“那是因为,那个叫林林的小男孩,是小时候的我,而青儿确实是在那时候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小女孩,只有我可以看到她。”
“啊?”落真和落落几乎同时发出惊讶声音和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因为,我也有我想不开的事,也会困在其中,所以才会遇见帮助我的精灵,才会来到精灵岛吧。从我明白精灵岛存在的意义开始,我就做好决定,要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师父真好。”落落说道,“自从师父带我来到精灵岛,每日挑水,喂养精灵,欣赏自然风景,似乎不再过分纠缠问不出结果的事,也不再整日迷茫,不知所措了。也许,我该接受他们的选择,无论是存在或离开。”
“对你有帮助就好。其实,你们于我也是如此。落真的省心让我欣慰,落梓的境遇让我挂心,而你落落时好时坏的状态也让我担忧啊,我总怕那时我所说的会成真。诗句里的秋风落好似你,我们本就是彼此救赎。”
话说到此,突然变得安静。耳边只有风过草叶的沙沙声。
不知何时,一只雪白的小狮子狗出现在他们面前,发出了人语:“请问,我现在可以去找落梓了吗?”
“当然。”师父点头应允,“我会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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