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六点二十五分,正在客厅餐桌前吃着简约而不简单的晚餐,突然微信发来一条消息打断了我应有的食欲……
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性格使然,我和母亲几乎没有微信上的交流。因为我们家是一个从小到大缺乏沟通,缺乏温情的“有风港”,没什么事儿也都彼此开启“互不干扰”模式!
母亲上来就问了一句,“你跟外婆礼物买好没?”我这才想起,前不久我下班的时候接到母亲的电话,由于那时候刚要进电梯,我还颇有些责怪的语气,心里头还默默嘀咕:“早不打,晚不打,偏偏进电梯没信号的时候打……”
还是带着情绪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母亲略带欢喜地问我:“儿子,你什么时候放假?”电话这头我一听就火了,“跟你说过很多次,我上班忙得很,哪有时间回来,我在电梯里头没信号,我挂了哈……”
毫无耐性的口吻酝酿着颇为烦忧的心绪,正准备斩钉截铁地撂断电话,电话另一头再次传来母亲小心翼翼的声音——“腊月二十二是你外婆七十岁生日……”
我的心“咯噔”一下随着电梯沉到了地底,脑袋里突然闪现出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孑然身影,风烛残年,佝偻身躯,满头银丝已经稀疏到足窥头皮的沧桑模样,眼睛竟在这人潮拥挤的孤城瞬间湿润了。
“哦……我……到时候看能不能……请个假回来吧!那段时间非常忙……回来的几率很小……”
我的语气有些紊乱,但较之先前平和了许多。
从我记事起,我就住在外婆家,虽然外婆家是农村,但是我有着异常的“幸运”!很多农村的外公、外婆,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外孙不及孙子亲!
几乎所有的农人都觉得:外孙嘛,是别人家的“种”!要带也应该是爷爷奶奶带,自己没责任更没有义务。
而且外公外婆还真有一个大孙子……
但我的外公、外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狭隘的看法,虽然偶尔也会在我调皮闯祸,不服管教的时候骂上几句——“你自己去找你爷、奶去”,但一直到今天我回忆起儿时和他们在一起的种种,我深知他们对我的育养深恩,那些责怪我的话没一句是他们发自内心的!
我整个小学(那时候还没有普及义务教育),爸妈没有给过外公、外婆一分钱,外公、外婆更没有张嘴问爸妈要过一分钱。我的学杂费、零花钱、生病了,衣食住行通通都是外公的退休工资,外婆的辛勤劳作负担着。
外公如果还在的话,他的退休工资差不多有六七千左右了吧。我记得在我爷爷只有两三百退休工资的时候外公就有一千块的退休工资,那时我还读小学。
而外婆特别勤劳,在我的印象中她除了晚上睡觉的时间在家里,其余时间均在田里、地里、街市里,播种——侍弄——收获——贩卖。
我经常听人说起,曾在特殊年代流行“万元户”的时候,外婆是我们院儿里头一个!
挂断母亲的电话,我开始深刻的反省自己。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面对陌生旅人,尚且能以微笑传递温暖;
面对兄弟朋友,心中善存仁慈宽厚德行;
何以面对父母,则如此性躁恣睢、乖戾无常?扪心自问,自诩深谙的圣贤孝义之理,此时此刻不复存焉!
脑袋里突然闪过两千多前一对智者的问答——“子夏问孝,子曰:‘色难’”。
子夏问老师什么是“孝”?孔子随即答道:“拥有一个和颜悦色的态度最难啊!”
两千多年后科学技术日益强大的今天,不由得你不佩服孔子在对于人性的探究上,仍然无人可以超越!这就是圣贤莅临的智慧顶峰,凡人始终难以窥测绝巅的从容!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我又必须得承认,我很多地方都像极了我的父亲。那些令我歇斯底里,深恶痛绝的“恶习”都是从他身上滋养而来,我曾立下重誓要一一破除,如今看来仍是任重道远。
父亲是一个这样的人呢?
你说他脾气暴躁,他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友朋、侄辈是那样的和蔼仁慈,唯独对自己的妻儿鲜有温情。
和兄弟在一起,他顾全兄嫂之情;和父母在一起,他竭能父母之恩;发生任何矛盾从来都是打骂自己老婆,苛责自己的孩儿,夫妻之义何在?舔犊之爱何存?
从小到大我在母亲的哭喊声里惶恐;在暗夜猛地被拉拽上的大客车里绝望。
尤记得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一个中午。母亲在饭桌上提起我的生日,父亲一下子火了:“老子给你说了,不能过年办这个酒!你儿子满个二十岁不得了吗,还要刻意提前到过年办酒,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心里打得什么如意算盘,看到别人过年都有‘酒’办,你整‘酒’个来办起,分明就是想收礼,简直丢人……”
那次我终是没忍住,冷冰冰的回敬了一句:“我过个二十岁生日很丢人吗?”此语一出,他按捺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倾泻而出了,一顿拍桌子摔碗,我等着那一秒的到来呢!
毫无意外的我和他厮打在了一起,外婆和奶奶都在场,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和他那么激烈地发生肢体冲突,我一定要“打败”他,一定要!一定要!
那一刻我就要让他知道,家里有一个男人在茁壮成长,家里有一个同样会给自己母亲撑腰的“孝子”!
如果说让家人“服从”是他上半辈子自诩干得漂亮的大事,下半辈子我就要让他倾尽晚年学会一件事——“被服从”!
他从来以“君子之心”看待别人,看待别人整个家庭;他却每每以“小人之心”苛责自己的妻儿。那种他引以为傲的为人方式,处事原则,足以令某些侪辈背地里耻笑他一生。
我记得不止一次了。母亲的生日,严格意义上母亲没有过上一个单独意义上的生日,每次寒生家里都是来几个不痛不痒的亲戚,头天晚上就忙着买菜做饭,到了第二天他待有客人来了的时候就起床,母亲让他开车去接一下外婆,他好多次都是极不情愿,好像母亲打扰了他与客人欢快的交谈。
“她自己坐个车就上来了……”
在中国,大多数女人的生日那天就是为男人做把酒言欢的煮妇。
然后他就真的没有去,我听到母亲小声的怨怼了一句“你的妈才是妈……”我借口去厨房扔垃圾,结果看到母亲委屈的胀红了双眼,心里再一层加深了我对那个男人的厌恶,深深的“恨”!
我记得在他曾经最穷的时候,外公外婆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外公外婆当着舅舅舅妈的面儿借钱给他(他的亲爹亲娘并没有在他需要资助的时候施舍过一星半点);外公外婆又背着舅舅舅妈借钱给他;外婆甚至于单独背着外公借钱给他……
这样的深恩似海,天地为之动容,何以在他如今看来,一切似乎都在情理之中?有时候,爱真的是需要细节去体现的!
真爱面前,从无大过,亦无小节!大丈夫顶天立地,怨憎分明,一个男人连落魄之时家人施予的恩情都不知泉涌相报,何以立世为人?
他似乎只记得曾经谁谁谁在他困难的时候给了他一滴雨露,却从来没有想到曾经有一个女人,有一个女人的全体家族,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倾囊相助,倾情相待,为他抚养孩儿,为他以绝后顾之忧,为他蓄足了一片大海……
这个人世啊,从来都不是公平的!相比之下,有的尖酸刻薄之人,老而不死之贼。年轻力壮之时,竭尽嫌贫爱富之能事,辱婿骂亲,铁石心肠,怙恶不悛,家风剽悍,道德虚伪。却能安享晚年,以至于某些亲戚晚辈叫“外公外婆”比叫自己“外公外婆”都亲,如此悖逆之行,足令我背地嗤笑。
但我还是坚信,有些轮回果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或早或晚,或来世印证。
每一个人,都会为自己错误的行径、错误的观念付出相应的代价。别以狭隘的“大度”去苛责正义的“审判”,掂量掂量自己头顶的“业障”,回顾回顾自己早已渗入骨血的“为人处世”之道,一个人一生背负的情债,有时候还真别妄想一世便得偿还!
别跟爸爸学做人,若要学会博爱,请先学会关心疼爱离你距离最近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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