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妖为何物
妖心
一、古宅中的父女
杜若是一只妖，在她的世界里，人是一种可怕的动物，所以她从来没有跟人接触过，她害怕一旦跟人接触就会像她的父亲所说的一样，被人类抓去，变成人类玩乐的东西。
民国初年，军阀混战，百姓民不聊生，背井离乡者数不胜数，战事从北向南如烈火般蔓延。
晚霞如血般映照着山林，大雁南飞，毫不留恋。
青石阶上，杜若双手支着下巴，目光远眺，看着远处的村庄的烟火，露出淡淡的忧伤和向往。
夕阳逃似的退去，夜色渐渐侵袭了这个世界，就像如今的世道一般，让人避无可避。
“若儿，天气凉了，早点歇息吧。”
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充满了磁性和温柔。青衣少女的眼眸回闪，恢复了往日的灵动，她缓缓地站起身，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裙摆，转过了身。
一名年约四十的男子站在青石台阶的嘴上面，温柔的看着少女杜若，满是慈爱。
“我知道了，父亲。”
杜若的声音很小，但是有着银铃般的感觉，听着很舒服。说完便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上面走去。
青石台阶的最上面，一栋古宅立在荒野当中，破败的瓦砾和已经褪色的墙壁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仿佛随时就会崩塌一样。但是从这栋宅子的规模和所用材料看，昔日定是大户人家的豪宅庭院。
深宅中一片漆黑，只有一团火光挣扎在其中，但是却挣脱不了无边的黑暗。
…………
“若儿，吃吧。”
杜若的父亲将一小块肉递给杜若，拳头大小的肉已经烤的微黄，外面泛着薄薄的一层油光。
杜若眯着的眼睛里仿佛有火精灵在舞动，她看的有些呆了。
“若儿，快吃吧，最近这山里的食物越来越少了，今天好不容易才捉到一只野兔。”
杜若的父亲有些忧伤的说道，然后顿了顿，“听说北方的战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来了，我们也得尽快离开这里，往南边去了。”说完，他看了看杜若，又低下了头。
“父亲，离开这里就安全了吗，你不是说南边全是人类的世界吗?”
杜若抬起头盯着她父亲问到，眉头微皱，有些疑惑。
“哎！”
她父亲叹了口气，“世道不公，我们妖族本就已经式微，加上连年天灾人祸。也许，进入人类的世界，才能让我们免遭劫难啊！”
一夜默然...........
二、卫道师徒
“师父，药熬好了，赶紧喝吧。”
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双手端着一只灰色陶碗，呼哧呼哧地吹着冒着热气的汤药，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子，将碗放在地上。
旁边地上躺着的老人白发苍苍，眼神空洞无神，他伸处手仿佛想要抓什么东西，但是，刚刚抬起来就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深深的凄凉感从老人的身上散出。
青年见此，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
“少峰，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以后就不要再去采药了，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老人说完又咳了两下，青年人则赶紧在老人胸口轻轻抚着。
这名青年人名叫秦少峰，而这个老人则是他的师父，秦少峰是孤儿，他师父把他从小抚养大，可以说老人就是他的父亲。
但是，老人从来不让秦少峰叫他父亲，因为他说过，“卫道人，受于天命，传徒不传子。”
“师父，你会好起来的，你不是还要带着我去斩妖除魔吗，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妖呢。”
秦少峰看着老人，眼睛通红，手臂止不住的颤抖，紧紧咬着牙，强忍着泪水。
老人有些吃力的笑了笑，拍了拍秦少峰的手，“痴儿，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师父又不是神仙，况且，师父有你这个徒弟，这辈子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可是，我怕我担不起来卫道人的名号，现在的世道，已经看不到妖了。”
“少峰，你记住，我们卫道人的使命就是除妖卫道，哪怕世上只剩一只妖，你也要把卫道人继续传承下去。”
老人咬着每一个字说道，说完便呼呼喘了起来，仿佛这几个字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一样。
秦少峰看到师父这样，连忙说道：“我知道了，师父，我一定会把卫道人传承下去，我发誓，哪怕世上就剩一只妖，我也要把它除去！”
说完，他握紧拳头，看着老人的眼神里透着无比的坚决。
..........................
三、南行之路
三日后，一截木质墓碑插在坟前，上面刻着“尊师卫道人侯青之墓”八个大字。
秦少峰三个响头过后，洒下一片男儿热泪，背起行囊，一路向南，行卫道之路。
南行路上，流离失所之人皆行色匆匆，大家都听闻南方已经建立了新政府，繁荣富饶，混个生活糊口饭不成问题。
此时，身穿灰色布衣的秦少峰正随着南下的队伍走着，南下的人群里，有拖着两三个十来岁的孩子的中年人，也有相互搀扶着的老夫妻，还有怀抱着婴儿的年轻妇人。
天色渐晚，孤鸟独鸣，丝丝凉风吹来。天空不远处一片乌黑慢慢飘来，轰隆隆的声音开始响起。
看来，要变天了……
一座荒野破庙中，南行的人都挤在里面，小小的庙里面已经挤了三四十个人，大家都生起了火，七八个人挤在一起取暖。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还有人不断地来到庙里。
此时，杜若和她的父亲穿着和周围的逃荒者一样的粗布麻衣，一起围着火堆。不时地有婴儿的的哭声传来。
“咦？”
忽然，杜若父亲抬起头看向门口，发出这一声。
杜若皱了皱眉头，也看向门口，只见又进来十几个荒民，感觉很是奇怪，她问道：“父亲，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怪，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她父亲回道，“有可能我看错了，不早了，你快睡吧。”
说完，他将一件衣服披在杜若身上。
既然父亲不愿意细说，肯定是有他的理由，杜若也就没有再细问，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躺下来蜷成一团。
刚进来的十几个人中，秦少峰就在其中，他们这些人身上都淋湿了，进来后大家都主动地给他们腾了腾地方，秦少峰也找了个火堆坐下，脱下外套，拧了拧水，烤了起来。
正在烤着火，秦少峰一转头，就看到有一个中年男子正盯着他看，看到那名男子面容坚毅，虽然穿的破旧，但是气质却不凡，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盯着他。
而这个中年男子正是杜若的父亲，他与秦少峰对视一瞬间后，便转过了头，不再继续看，而是皱着眉头，眼神愈加深邃。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哗啦啦的声音充斥着这片天地，每个人的心中都像这天气一样，寒冷和孤独。
慢慢的，不再有声音，庙里的人都渐渐睡去。
次日，天晴了。
火堆早已熄灭，还冒着丝丝白烟，大家都陆陆续续的起来收拾行囊，准备继续朝着南方行进。
四、山匪
一队人已经行至午时，走了有三十来里路，速度也已经放缓了。
大家都掏出了随身带的干粮。正好，现在的位置处在一片山谷里，一条小溪在谷间流淌，大家都下到溪里面清洗喝水来解乏解渴。
杜若拿着葫芦取了一些水回来，递给她的父亲。“父亲，喝些水吧。”
“恩，好。”杜若父亲接过喝了几口。
这时，秦少峰也去溪边取了些水，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干粮吃了起来。
“父亲，你为什么总是看那个人啊？”杜若朝着秦少峰的方向看了一下，然后问她父亲。
她的父亲面色有些凝重，“恩，我总觉得那个人身上有种奇怪的感觉，有点危险，但是还有些熟悉，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我看错了吧。”
杜若听到这里，看到他父亲也说不明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时不时的瞄向秦少峰。
而秦少峰和他们一样，感觉到他们总是看向自己这里，他心里更加的不宁。虽然心里都很疑惑，但是都没有去跟对方说话。
路途艰难，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目的地还有很远。
“哒哒哒.........”一阵马蹄声响起。
“啊，这是什么声音啊？”
“会不会是山匪啊，听说这一带不太平啊。”
“希望不是山匪。”
听到这一片马蹄声，大家都开始慌乱，因为在这种荒野山林中，常有山匪打家劫舍，烧杀抢掠。
哎，乱世中能出英雄，但贼人却是更多。
大家都快速的收拾起东西，向着前面急匆匆的奔去。
“砰砰砰，”三声枪响就像震天雷一样，让所有人的心都猛烈的震了三下，哭喊声响起。果然是山匪，看来这些人确实不走运。
枪响过后，马蹄声已经到了，一对二十人左右的山匪各个端着枪，面容狰狞的笑着。
“你们继续跑啊，看看是你们的腿快还是我的马快。”领头的山匪不屑的对着这些荒民说道，把枪举得高高的，让人心生寒意。
秦少峰看着这些山匪，心里面很是愤怒，虽然他武艺不弱，也有一身降妖本领，但是，在这个热兵器时代，这些都太弱了，所以她只能静观其变，想办法找机会逃跑。
此时，杜若父女心里也同样，但是她们则从容一些，毕竟，妖族还是有些保命本领的。
恐惧蔓延在人群里，所有人都在向后退。
“砰，”又是一声枪响。有的人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
“都老实点，乖乖的把身上的钱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们走，毕竟，这子弹也是钱啊！”那头目说完又哈哈笑了两声。
山匪们都下了马，走到众人面前。“把钱都掏出来，快点，要是让我搜出来，可别怪子弹不长眼。”
看到这种情况，众人只能纷纷把身上的财物掏出来，毕竟，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山匪挨个收钱，大家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很快，走到了秦少峰这里，他掏出了两枚银元。
“妈的，你在打发叫花子吗？就这点钱，是不是不想活了？”山匪对着他就是一个嘴巴子，秦少峰嘴角一丝鲜血流出，他冷眼看着眼前的土匪。
“我就这些了，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不信，”土匪说完便开始拽他的衣服包裹，这些包裹里都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东西，大部分都是除妖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能轻易示人的，所以他死死地抓着东西，不让山匪抢过去。
山匪大怒，招呼其他的人一起，对着秦少峰拳打脚踢，秦少峰倒在地上依然紧紧地抱着包裹。
只见一名土匪端起枪对着秦少峰，“砰”。
“啊........”
秦少峰腿上出现一个血洞，他惨叫起来，而周围的人看的心惊胆战，小孩子都哭了起来
“不要！”杜若一声惊呼后，跑到秦少峰前面。
“杜若，回来。”杜若父亲说出这句话已经晚了。
“哈哈，竟然还有个美人儿啊，不错，等会给带回山上。”
“给我打死这个家伙，再把她带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浓雾飘起，杜若的父亲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跑到杜若身边，他的眼睛呈一种诡异的血红色，一手拉起杜若，一只手夹起躺在地上的秦少峰，向着丛林中奔去。
“砰，砰，砰...........”一阵乱枪响起。
“他妈的，什么情况，”浓雾中，山匪咆哮着，而荒民们则是四处逃窜，不少人在乱枪中被打中，倒在血泊中，哭喊声四起。
过了几分钟，浓雾散去，地上躺着七八个人，其余的人都四散逃走了，只留下山匪们在原地一片怒骂声。
五、真相，妖心
山林深处。
秦少峰禁闭着眼睛，因为失血过多已经陷入昏迷，杜若的父亲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缠到他的腿上，面色凝重。
“父亲，他怎么样，会不会死啊！”杜若问道。
“没事，失血过多，我已经给他止血了。对了，你怎么这么莽撞，人世间非常险恶，你以后再也不要这样做了。”
杜若父亲训斥道。
杜若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我也是一时心急，我怕那些坏人真的把他打死。”
杜若有说道：“对了，父亲，为什么我也觉得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恩，看来我估计的没错，他应该，啊......”
一柄木剑从杜若父亲的小腹穿过，而拿着剑的人正是秦少峰。
“不，父亲。”杜若抱着她的父亲，惊慌失措。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刚救了你。”杜若哭着质问秦少峰。
“哼，你们救我，肯定是不安好心，我早就觉得你们不正常，原来，你们两个都是妖，我看到你们使的妖术了！”
“我要杀了你！”杜若的眼睛也变得血红，她抬起已经变成利爪的手掌朝着秦少峰拍去。
就在里秦少峰的胸口几公分的距离，杜若的手被抓住了。
“啊，父亲，你？”
只见，杜若父亲正抓着她的手，面色平静的看着杜若。“若儿，不要这样，我告诉你为什么。”
他放下杜若的手，又一把抓起秦少峰的手臂，将他的袖子向上一推，“你看这是什么？”
杜若一看就愣住了，她缓缓地露出自己的手臂，只见一个红色的月行标记和秦少峰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此时，秦少峰也是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杜若父亲把两人的手臂放在一起，“杜若，你明白了吧，他也是妖啊，而且，他还是你的孪生哥哥！”
“不可能，我是卫道人，我怎么可能是妖，你胡说！”秦少峰挣脱开，大声吼道。
“我知道你不信，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就知道了。”杜若父亲说完，从腹部的伤口处用手指摸了一些鲜血，在秦少峰的眼皮上擦过。
做完这些，杜若父亲睁大眼睛看着秦少峰的双眼，“你再仔细看看。”
秦少峰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妖，想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的眼睛...”秦少峰喃喃自语。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就像杜若父女一样，是血红色，他从杜若父亲的瞳孔里看到的是自己血红的眼球。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从一个正统的卫道人变成一只妖，内心完全接受不了。
“咳咳，当年妖族大劫，你们刚出生不久，我和你母亲分别带着你们走散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们，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直到看到他，我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也有一种危险的感觉，所以一直没有近一步去问他。”
说完这些，杜若父亲的气息更加虚弱。
“呜呜呜，你不要死啊，父亲！”
“傻孩子，没事的，我这么多年的心愿也了了，以后你就跟着你哥哥一起去人间吧，他从小就在人间生活，以后肯定会好起来的。”
杜若父亲轻轻抚着杜若带着泪痕的脸庞，又看了看已经昏去的秦少峰，笑了笑。
他的手臂最终无力地坠了下去，眼中的红芒也迅速散去，生机断绝了。
杜若泪如雨下，血泪染红了落叶。
五日后，秦少峰和杜若继续南行。
自此，世上再无卫道人，也再无真正的妖。
卫道人，卫何道，正道与否？
人心，妖心，何辨？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