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

（“梦”这个文集是为了记录我的梦境，别无他用）

下班回家，刚刚走出公司大门，冷风让裹着大衣的我打了个哆嗦，我不禁紧了紧衣襟，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各种高压，今天下班前领导还把我们召集起来开了个重要的会议，以后每天要提交检讨报告，默写基本准则，反思自己。

“我有什么可反思的？”我自嘲着，我天生反骨，但我从来不敢表露出来，我是个姑娘，在这儿，更多的姑娘找不到工作，何况是像我这样薪资不错的，我还想着让爸妈轻松些。

我环视着这个城市，不知道什么时候，废墟变得多了起来，阴沉的氛围笼罩着这个城市，我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是什么时候了。

好不容易挤上了地铁，周围的人的表情沮丧，死气沉沉，我打开手机的数据流量，想着翻到新闻，北边又在打仗了，白家的反叛军最近和政府军交火得很猛，今天上午又在C市搞了一起汽车炸弹袭击。C市？我心里一紧，那离我在的S市才三百公里，我抬头的那会，只见车厢里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得赶紧回家才是，日渐壮大的红灯区也是挡不住强奸案的高发率。

还好马上便到了站，屏蔽门一开，我一头扎了出去，所幸后面没有其他人跟着。

我住在一幢破败的小楼里，楼里一共就三户人家，我敏锐地察觉，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妞妞，回来啦？”说话的是我妈，我妈现在因为年纪的原因只上3个小时班，安全些，但工资也少的可怜。

房里还有其他人。我瞟了一眼地板，那上面有两个鞋印，那绝不是来自熟人。

“妞妞，我今天救了一对母女，你看，在客厅呢。”我爸走上前。

“哦？”我看着沙发上坐着的那两人，母亲头发花白，女儿看上去估计年纪还没有我大，大着个肚子，面色蜡黄，一脸的憔悴样。

“小姐，多亏了你爸妈，我和小女王真她才能得救。”那老婆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抬手去拉她的女儿。

“别别，你是孕妇，快坐下！”我妈热情地上前，把那个叫王真她的女孩摁回沙发上。

一来，我不喜欢这对母女。二来，非常时期，我也想避免麻烦。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那女孩子和她妈妈在我上班的地方被一伙人追打，他们见我上前就跑了，我就把她们带回来了。“我爸笑着说道。

我打量着那个孕妇，脸上显而易见地有几道擦伤，但很明显是没有大碍的，哼，一伙人打人打成这个水平真是笑掉了我的大牙。

“妞妞，待会把你的房间整理整理，我让王妈她们母女在我们这儿住几天，避避风头再走，她们也在慢慢联系自己的亲戚了。“

一听我妈这话我就火冒三丈。

我没有告诉他们的是，其实我的房间那也是我工作的一个重要地方，那些电子设备要拆真是想要我的命，万一出事儿了咋整，还有就是，让我住哪？！

“爸，妈，你们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们说。“当着那两个女人的面不好发作，我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感谢上天，我爸妈还算听话。

关上房门我才开口：“你们不觉得这事奇怪吗？一群人打两个弱女子，居然受伤这么轻，还有，为啥子偏偏在你上班的地方，你真的没想过？“

“妞妞，我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但是该帮忙的事情也要帮忙呀，再说我看王妈她们不像坏人，就收留她们几天，外面这么危险，她们要是出去也不安全呀。“

我真是败给了我妈的圣母心，因为两个外人，她和我扯了好久的皮，但我又是谁？没两把刷子怎么以女性的身份在做我现在的工作？

谈判的结果就是我们还是得让那母女俩住在家里，只是不用占用我的房间，我爸妈把房间让了出来，他们睡在客厅，说是要照顾孕妇。

真是出了鬼了，我都似乎看得到那母女俩得逞之后的笑了，但是只要不影响我的工作，我还是得忍忍，毕竟人家是孕妇，再说我爸妈始终是我爸妈。

那母女俩住进来之后其实日子还是挺平顺的，也没听说什么打手找上门来的，就是我妈变着花样儿给王真她做好吃的，说是担着身子得补补，还主动问我要钱，真是破天荒头一回，每次我都会留足足够的生活费，好吧，我虽然气这件事情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俩住到我家就没有要走的迹象，每次问她们还有哪些亲戚，王妈给出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王真她也从来不说话，只是她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不是初见的时候那般憔悴了，她也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姑娘。

我的生活依旧忙碌，我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了，我以前养两个老人和我自己，现在我除了我自己我要养四个人！不，五个！工作依旧繁忙，并且随着战事的推进越来越忙，还有数不清的检讨报告，背诵基本准则！而我父母呢，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工作能够给他们带钱回来，还在用这些钱去养外人，我忍不住了！

那个工作日一睁眼，我就决定赶走这对母女，我穿好大衣，化好妆，我就拿走了我床头柜上的文件袋，今天有要事，不能耽误。

“小林，你怎么做事的？15号文件呢？“我把文件袋交上去没多久，就见领导怒气冲冲地过来，他从没对我这样过，我做事一贯谨小慎微。

我头皮一紧，15号文件是政府军谋划的一张战略部署图，那是我画的，只是为了传达到各部门方便些。

“领导，我错了！“先认错总没有错的，可是我还是弄不明白，明明我放在文件袋里了啊。

“没事没事，政府军本来也在做调整，就是这些资料遗失了不太好，今天下班前再加5000字检讨！“领导突然换了一张脸让我不知是喜是忧，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知道我应该是没事了，他说：“上回让你查的白家当家的情人身份，可有眉目了？据说他这情人可是个手段了得的间谍。”

“领导别急，我马上就能有结果！”那个小情人的身份我追查已久，而今总算是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昨晚我就知道，我的线人总算给我弄到了一张相片，估计在身份库里对比就能出结果。

照片很快传回来了，我看着那个女人的侧脸，这怎么这么眼熟呢？

这不是王真她又是谁？！

我的脑子像炸了锅一样！莫名其妙我家就住进了一个间谍！不管王妈是什么身份，这两个人，都不能再留了！我要上报！这难道不是天助我也？我做梦都想不到有这么个好机会，那一瞬间我脑补了一下便衣到我家拷走王真她的情形。可我转念一想，我如果上报，那我这工作也丢了，政府军还真不缺我这么一个秘密情报员，更何况我又是个女的，很容易被当成共犯狗咬狗进去，但我还想过些好日子呢，王真她的照片，怎么也得等我和她俩彻底撇清关系才能上报，我冷静下来之后，悄悄地隐藏了王真她的照片。

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5000字的检讨下班，今天，本来想着的就是得支开我爸妈才能行动，我之前就让我爸妈在今天去500公里外的阿姨家做客，我来照顾这母女俩，我也一直和他们保持着短信联系，我知道他们是安全的就好。

果然，我到家就只有这母女俩，那张战略部署图就放在茶几上，王真她在用手机快速地在发着信息，见我到家，她俩明显都是一愣。

“装够了？不装了？”我冷冷地说道，盯着茶几上的那张图：“真没想到我房间锁着你们还能摸进来，不过忘了告诉你们，这图没用，他们全改了。”

“我看你是吃了猪油蒙了心了！你凭什么污蔑我们是白家的人？！”王妈一下子从沙发上窜了起来。

“污蔑？我可不干那事。再说，我哪句话提到白家了？”我笑笑：“也对，是不能算白家人，她是个情妇。“

王真她终于站了起来，她脸涨得通红：“林希，良禽择木而栖，你难道真的认为你投靠政府军是一个好选择？你想想你平时上下班的担惊受怕，再想想你工作时受的气，S市的红灯区都快成为这个城市里最大的产业了！“

“所以呢，像你一样，怀着孩子出来做间谍？”我挖苦道，我心里有数，我是不满意S市的生活，政府军不是圣人，但白家叛军未必是救世主，看看王真她自己就知道了，她是别人的情人，是个孕妇，还是个间谍。

“林希，我知道说不动你，我来之前他就告诉过我。”王真她叹了口气：“但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到底是在拯救苍生还是助纣为虐。而且，你今天过来指责我，想必你手里也有我的把柄。你好好想想要怎么做吧。”

“你从这个门出去，不要说你认识我。”我后退了一步，我只是想平和地解决这件事，但看王真她的态度，她这是想……策反我？！我吓了一大跳，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难道我这个小小的情报员也受到如此的重视了？！

“你好自为之。”这是王真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我每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的时候，都觉得那天的她和往常不一样，果然，乱世之中，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很多时候，你以为是主动选择的，其实是被动选择的。

那天她俩很安静地走了，至于王真她的照片，我就没有上报过，我依然如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我并不知道我内心的拉锯战要多久，也许我越快把白家叛军的老底翻个底朝天就会好吧。这又是个夜晚，我点上一支烟，战争中，我们都是弱者，不管我曾经提供的情报终结过多少人的性命，不管王真她偷来的信息交换出了多少血腥，不管我的父母是多么敬业的螺丝钉，我们都是这大势里可有可无的一个，我有生之年也许看不到光明的到来，但我明白我的人生一定不会这么平淡，我想了半天，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既然是乱世，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