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两路分,可惜难兼行。
游子久伫立,极目望一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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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疑从今后,能否转回程。
数十年之后,谈起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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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弗罗斯特《未选之路》译文
恍然之间,已经来到了可以自由地为人生做决定,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做的年龄了。时光快的让人脊背发凉,像一串挂鞭,从记事起就噼里啪啦放到了现在。还是吃了一惊,明明感觉自己根本就没长大,怎么开始与成年人世界渐渐毫无违和,抽烟喝酒也没人觉得诧异了(如果这些破玩意还算个标志的话)。回首往事,历历在目,恍如隔世,快得着实有些恐怖。我像一个笨拙的发问者,这,就是成长的过程了吗?
原先我所害怕社会中的什么办公室政治,什么加班压榨的都没有,可能也是因为校园里呆的太久了吧,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假想。感触?怎么说呢?我看到了大肚子的孕妇,我看到了高高发际线的职员,我看到了马路口发健身传单的姑娘,我看到了清晨支起早点摊位的夫妻,我看到了午休带着折叠床的领导,我看到了雨中独自打着伞等公交车的女孩。听及别人聊天的话题也像是未曾涉足的处女地,与我所经历过的一切是全然不同的画风,只有通勤的困扰,房价的说笑以及假期和周末回不回家的问题。我想,在他们看来,我的很多杂念和担忧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毕竟,应付生活已经自顾不暇。
偶尔互相吹捧一下,或是交流一下业务,抑或是去食堂的路上谈及谁谁老公什么学历,新招进来的女生很多什么的。他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忙自己手头的事,一如忙自己的人生。我问及某人,你就业专业对口吗?他回答道:“把活干完就完了呗,什么对口不对口。”我像庙前虔诚的祈祷者,希望可以得到一些指引,未曾想到过这个回答,于是略显尴尬地应和:那真是简单粗暴啊,哈哈。
我像一个青涩的苹果,浑身冒着酸溜溜的稚嫩,曾希望有一天可以熟得红彤彤,不光可口,还诱人。但看着那些一个个自称老腊肉,感叹自己真的老了,没有装逼,只有哀伤的上班族,我清楚地知道他们为了自己渴望的东西一定被夺去了什么,又或许是为了脱去稚嫩甘愿交换付出的?呸,再也没有比这更愚蠢的问题了。我以为这种生活距我很遥远,但曾热烈期盼事物的到来竟然这样猝不及防。好像昨天我还是个连手机话费都不会交,以及军训迷路急得都快哭出来的孩子,现在,却早已不是风一样的少年了,也许相比更成熟的社会人士们,我依然可以说自己是初来乍到的孩子,算是还能找到个借口吧。
七月已至,与蚊香袅袅的烟味共眠的孩童时代的回忆被一载一载的秋风席卷着,如夏日虚幻的梦境一般消失了。广玉兰的芬芳,舞房的汗水味,以及早就买不到的红茶加奶,实在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了。我走到独居房间的阳台,看着16楼下的车来车往,很奇怪,一点也不想抽烟,更没有奔向独立与自由猛烈的狂喜,如果说要有什么特别的感受,那就只有空虚,星辰与星辰之间的空虚。我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挠了挠后脑勺,哎呀,哈哈哈,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长这么大了啊,就像尘封很久的回忆被打开了一样。在夜色中的车灯像是流淌的瀑布,这夏夜的流光让人觉得刺眼,我眯起了眼睛,尝试回忆起很多很多的过去。转而又甩甩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回忆总在你想找它的时候溜走,在你忘记的时候又悄然找上门来,而每当找上门时,如同幽影的回忆总是能冲击到自己单调但并不麻木的生活。我的选择是用独特的方式留下纪念,然后合上岁月的棺盖,既往不恋,大步向前。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让陌生人能够想到叫做李先生了?还有,之前住青年旅社时被人问是来出差吗?一次拍照片时,被店家“质疑“怎么还有青春痘?我笑笑,说因为没睡好,最让我纳闷的是,杂货店店员怎么会毫无缘由地问我要不要烟?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相信能看脸看出来,应该是别的什么原因吧。想起两年前自己去参加某位朋友的婚礼,只是一种孩子式送祝福的心态,瞬息之间,室友现在和他对象都同居了,另一个出国的室友也边打工边上学,做饭,驾车……一切统统开始自理,应该也和人交往着,不过好像是换了好几任,倒是没再问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谈及这些事就没有略带调侃的坏笑了,再也没有写情书传绯闻报告老师的起哄了,这一定是有个节点的,谁也不清楚这个节点具体在哪个位置,但一定有。他感慨,人为什么要长大啊……谁还没痛饮过伏特加啊……我不知道他夹杂在表情包、小表情中的文字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来的,暂且认为背后是无法诉说,别人也无法理解的内容吧。他展示了一些零星的片段,目的也就是抒发一下感伤又或者是炫耀自己跟生活搏斗的功勋章吧。
相比什么“尽情无悔地燃烧自己的人生”一类有点像传销动员的话,我更喜欢米兰•昆德拉所说,道路在迷雾中。迷雾是如此深重,明明连船票都没拿到,却在担心航行途中的风浪。生活的方向是什么?我们必然要不断把脸上的胶原蛋白换成皱纹,并争取在时间的洪流中求索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寻找内心的某种安定。时常有种游离于众人的感觉,独自在一旁作为世俗的观望者,吵闹喧嚣像电影镜头一样闪回。不知为何,想起了农村酒席的场景,小孩叽叽喳喳,大人们搓着麻将,边上还有安静地抱着婴儿的老者。画面和水波一样荡了几圈涟漪就消散了,只浮现出行色匆匆的人们,戴着耳机或者低头玩着手机,又或者东张西望过着马路,像是一茬一茬的韭菜,不断地重复相同的生长路线。
和某人聊到他上班出差的事,跑了很多个大城市,住四星级酒店报销。但羡慕感只存在了不到五秒钟,因为他又亮了亮车座位上一沓子的停车发票,光在市区内就攒了这么多跑业务的副产品。它们就躺在那里,什么也没说,我就能看到他的奔波,或者叫,日子和生活,自己一些未经现实检验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正好前一段时间我也辗转了很多个地方,而停留过的住所,无论是宾馆还是旅社,抑或是公寓楼,因为过于短暂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样子了,也几乎不可能再去了。我们在城市之中的生活原来就是这样,住着住着,住出了一个又一个的空房间。
食堂的菜非常好,但我不知道那些上班族们吃食堂是否已经觉得厌倦?外卖是否已经腻味?附近的餐馆是否尝了个遍?常去的某家饮品店是否已经快喝遍了单品?我只知道回家吃个饭确实是一种奢侈,并非父母的照料,而是说当一个人开始注意饭菜,他就不得不开始关注生活的一切,烟火气的温暖也就藏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之中。漂泊的旅人啊,茫茫人海中驾一叶之扁舟,谁又不是匆匆背包客呢?
写到这里,夜已经深了,仿佛是在等待这一刻,窗外的夜色在头顶铺开一张漆黑的幕,天空中没有星星,却满载了螺丝钉们对周末的期盼。远方只是偶尔传来车喇叭的声音,和童年的虫鸣一样,悉悉簌簌地响着,传进我的耳际,小时候一些人的笑声也温柔地潜入其中。瞬息之间,就像烟火落幕,最后一丝光亮也消散不见,就这样,脑子里的喧闹也归于平静,只在心中留下一些余味。
如果要给余味下个定义,那就是无垠的迷雾,无垠的空虚,无垠的孤独,但令人庆幸的是,我并没有被很多不好的东西吞噬,因为我渐渐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股力量正在觉醒,像一颗种子在慢慢萌发和成型。我想,某些人身上那种说不上来的气质大概就是因为这个过程已经完成了吧。
对于上述内容还有很多细节已经遗忘,但我也不想再补充完善什么,以及关于这到底是正式的文稿还是随笔日记,抑或是梦呓一样碎碎念的问题,我不想再去思考,权且把所有的念想化作马桶里的东西,一键冲干净吧。
哦,对了,明天要去楼下吃早饭,一杯八宝粥,两个烧麦,还是手抓饼再加个煎蛋呢?快递明天能到吗?出门要带伞吗?晾的衣服晒干了吗?空调定时应该快停了吧。前路漫漫,无处安放的思绪也该找个地方休息了,反正时间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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