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声音

我住在五楼。

站在阳台，后面与我住的这栋楼隔着一条小径的陈旧单元楼和东边市场的一排黄瓦楼房便尽收眼底，还有西南边那栋正在施工的大楼，我是一点点看着它从无到有建起来的，现在已经是一栋七八层高的毛坯大楼。我现在租房子的这栋楼大概和后头的楼是同时盖的，外形和风格都很相似，就是三四十年前那种筒子楼。有时闲得无聊站在阳台往下看，无非是前边一个楼，左边右边都是楼，没啥风景，甚无趣味。

不过今天下午阳台的阳光正好，我不由自主走过去，站在窗前俯瞰，映入眼底的还是楼，下面一条旧道，总是一切如旧。但是可能是阳光太好了，沐浴在午后暖阳中的平平无奇也增加了一点温馨平和。我站了一会儿，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心里很安静。

有人在放京剧，听不出具体位置，总之一定离这里不远。这里就是这样，只要你不关窗，大大小小的声音都会飘进来。京剧抑扬顿挫、连绵不绝，却并不显得喧闹，或许离我这里不近？东面小市场整天人流不断，嗡嗡谈话声是不停的，听不出来谁在说什么，也听不出来男女老少，总之就是一条街人来人往惯有的那种熙熙攘攘的市声。不知哪里有个孩子叫了起来，京剧停了，男声开始唱戏，我听不出来唱功如何，却感觉中气十足、很浑厚的样子，他一直唱了好几句。和刚才戏剧声一样，让人听得见却不觉喧闹，甚至我觉得有点悦耳，仿佛给方圆几里地的声音增加了些艺术性。摩托车呼啸而过，是在西边马路上奔驰的吧，附近只有这条路可以容得下这样风驰电掣的速度。突然，大楼施工工地，有重物落在车斗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铁锹开始铲地，铁质工具和水泥摩擦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刺激人的听觉又像是非常踏实那样。又有摩托车驶过发出突突声，声音渐渐小了，这辆车从我的耳朵里扬长而去，逐渐消失，我仿佛看着它轰鸣着来到我眼前，又目送它离去一样。

金属工具落在地上，清脆的，一瞬间的声音，然后“笃笃笃”击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人声始终不断从东南方的小商品街上传来，有个孩子超越所有声音在叫，倏尔又住嘴。楼下有人在说话，声音不大，朦朦胧胧的，像是被阳光层层裹住的柔和圆润。“笃笃笃”，又响了起来，是一个人在击打呢，还是一群人一起在工地上做工？这单调又富有节奏的声音如此平静、不迫，听着听着，心跳突然也慢了。楼下汽车开始发动，发动机断断续续、磨磨地轰鸣，想必是在掉头，楼下是一条小巷子，不掉头也开不出去。从声音里，总能听出来动作，听出来心情，甚至能听出姿态和表情。耳朵在听，脑子在动，眼前浮现出一幅幅“身在此处”的画面。这所有的声音，都互相独立又交织融汇，形成一片和谐的市声大合奏。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上个月月底从河北回来的那个下午，说不上有什么出奇，只是一股亲切感扑面而来，回家了，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