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宝木笑
前段时间，在南方工作的朋友过来出差，短暂相聚，相谈甚欢。想起有一年春天我同样因为出差去他那边，当时的事情印象模糊了，但记忆里那满树的木棉花直到今年相聚我们还津津乐道。木棉花在我们北方不是很多，但在南方却很出名，还是广州、高雄和攀枝花三地的市花，紧实有力的花托，五片橙红色花瓣包裹着一束绵密的淡黄花蕊，指尖一不小心触摸，淡黄的花粉就会沾在你的手上，纵然凋谢的时候，你也会清清楚楚听到“啪”的一声。朋友说，木棉花艳如血，摇曳无声，亦无媚香之气，凋零时，虽落英缤纷却色不褪，是“英雄花”。
记得还在上大学的时候，这位家在南方的哥们儿也说过木棉花的这些好处，却被当时年少气盛的我引经据典一顿抢白，那位仁兄是内秀之人，哪里有我这样浅薄，每每被噎得目瞪口呆，毫无办法，如今想来却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今年再聚还有提到，大家不觉莞尔，自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木棉之争”了，当年的毛头小子们如今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事业已然起步的中年人了，成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印刻到我们的岁月里。
而那“木棉之争”却仿佛我们总是提到的文字之争，如果真的究其本质，文字的本质应该是中性的，就像武器或者其他工具，也许并没有一定的划分标准，所谓阳春白雪或者下里巴人不过是文本受众不同的感受而已。既然如此，什么样的文字是好的文字，这本身就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就像一些带着暖一些温度的文字在有些人看来也许是嗤之以鼻的鸡汤，但也会遇到真心在其中感到力量的有缘人，不管如何，文字本身却是无辜的。
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这本书有着它的幸与不幸。在纸媒日益式微的今天，这本书仍然得到了很大关注，而作者陶瓷兔子更是人民日报、十点读书的力推作者和LinkedIn的强推专栏作者，甚至有“简书一姐”的标签，原创公众号的阅读量也破了20亿次，一切似乎都非常美好。但双刃剑的另一刃则是同样有很多人不会认同这本书甚至陶瓷兔子，原因很简单，这是一本“鸡汤”，里面全部是“鸡汤文”，这是无病呻吟的故弄玄虚和哗众取宠，总之是肤浅而需要践踏的。
这有点儿像陶瓷兔子在《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一则故事里（《你可以懵懂，但千万别无知》）提到的那样，一次团建的时候她和其他部门的一位姑娘同住，那姑娘百无聊赖中看到陶瓷兔子在看书，就问是什么书，当陶瓷兔子说是《成功心理学》的时候，那位姑娘马上呵呵笑了两声：“我说，难怪出来玩还要看书呢，原来是成功学，年纪轻轻野心不小啊”……想起当年的“木棉之争”，我又何尝不是拿着木棉花艳如血的颜色大做文章，连诗经和左传都用上了，其实我了解木棉么？显然我不了解，我只是为了反驳而反驳而已，那只是我的无知和浅薄。也许在今天回首的时候，这也算一种“成长”吧，而这种成长对于很多人来说确实是一个要学会“站对了位置”的问题。
而这个“位置”问题，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视角”，这也是陶瓷兔子在《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一直想要读者朋友明白的成长核心。很多时候，甚至绝大多数时候，我们那些因为自己的不成长、不成熟而受到的伤害，也许和自己所站的位置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别在不懂得你价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里作者拉黑了那位自己连旅行APP都懒得下载，多年不联系，却拿着麻烦人不当回事儿，一口一个“多麻烦啊，反正是周末，你闲着也是闲着”的高中同学。《“不公平”如何毁掉一个人》里面因为看待问题视角不同而最终结局截然相反的两位实习生。《请和这个糟糕的我谈恋爱》中在朋友和男友的帮助下，从“负担综合症”惯性视角中走出来，最终收获美满婚姻的D小姐。从量的角度，成长是多年的努力和阅历，从质的角度，成长是那些努力和阅历带给你的视角转变。
这种视角的转变，其实带着某种很深沉的女性觉醒的味道。陶瓷兔子的故事里，人物大多是女性，讲了很多女性自己的事情，不管是读书、工作还是家庭、恋情，我们不能因为《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的人物和读者群年龄段多在而立之年以下，就否认了这种女性的意识。美国的励志明星、全美知名的女企业家和创业模范珍娜•缪赛卡在其《孤独的时候，不如吃茶去》中，也在反复强调这种女性觉醒和视角转变的重要关系，不难看出一个女孩子的成长过程，几乎满是其与内心惯性思维斗争的痕迹，珍娜所说的“不肯示弱是最大的弱点”、“接纳局限”、“敢于接受别人的好意”等正是这个意思。
显然，比起珍娜孩子出生便身患重病，所有资产就是一辆有三十个年头的破车和银行账户里不足十美元的存款的极端情况，陶瓷兔子的《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更多的是说“邻家女孩”的故事，但这对于我们却更熟悉，也更亲近。即使很多观点非常实用和现实，让人眼前一亮，但陶瓷兔子的讲述手法自始至终却是平和的，就像木棉花虽然花色艳丽，但不会让人感觉异香扑鼻，它就在那里，安静地摇曳着。《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谈到了很多陶瓷兔子在面对网友提问和身边朋友吐槽时候的事情，她从未强装出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去教育别人，她总是先是沉默一阵，而后很本分地从自己的经历及经验出发作答，甚至有的时候会坦陈自己的无法作答。这在如今这个出格就是话题，话题就是粉丝，粉丝就是现金流的网络环境下是十分难得的。
也许，这也正是陶瓷兔子吸引很多朋友的原因吧，说心里话，非常担心在《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看到《致 Low 逼》、《致贱人》这样的字眼，毕竟前面说到的那种环境是会让很多作者去硬着头皮转型的。还好，在《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中，我们没有看到一个“婊”字，虽然带着貌似“鸡汤”的小振奋和那一点点傻傻纯纯笨笨，但不可否认，比起那些玩弄舆论风向于鼓掌间的“叱咤红人”，陶瓷兔子这样安安静静书写成长的文字反倒让人内心莫名舒服。这可能是这片土地上数千年积淀下来的中庸和顺带给我们骨子里的审美取向，如果说叙述手法的平和是陶瓷兔子吸引读者的外延，那么这种价值观的审美取向则是其内涵，这在她谈论“野心”这个话题的时候，表现得最为充分：
“人天生就有欲望，放弃那些不合理的，全力追求那些自己能力范围内可行的，正是野心会驱使你去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取，期待的地位就去达到，把跟自己的欲望作斗争的功夫用到改善现状上，未尝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一边拼命，一边享受拼命的乐趣，即使世界沦陷，只要还有一颗野心，就有活下去的希望，那是多么纯粹又简单的理由……（有这样野心的人），他们光洁明净，熠熠发亮。”
而这种价值观取向的不同选择，自然也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文本表达。同样是成长，同样是强调女性要有自我存在的意识，在“我凭什么要帮你”这个视角上，陶瓷兔子选择的是“别在不懂得你价值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而并不一定非要“致贱人”，在“敢于直面别人的眼光”这个视角上，陶瓷兔子想到的却是“别再用高冷当借口，你只是没修养而已”，而不是“致Low 逼”。也许陶瓷兔子这样的选择显得不够辣，不够有力，当然也不会产生网络“爆燃”的商业效果，但就像女性主义一旦发展到极端女权往往过犹不及，最后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一样，这种克制本身就是一种成长和成熟。
《乱世佳人》中郝斯嘉重回塔拉庄园发现田地荒芜家业衰败，在夕阳照耀下从田地里拔出来一个萝卜，连泥土都未擦去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面对夕阳，她双手握拳高举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苍天呐喊：“上帝给我作证！上帝给我作证！他们休想打垮我！我一定要度过难关，之后我绝不再忍饥挨饿，包括我的亲人！我不惜为此去撒谎、偷窃、欺骗或者杀人！”郝斯嘉的自强令人钦佩，这样的桥段总能让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汗毛孔发炸，但这并非我们的生活，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人，我们心心念念的仅仅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去争取那“稳稳的幸福”。
对文字的内涵探讨到这个层面，文本体裁本身是不是“鸡汤”已经不再重要。不管是“鸡汤”、“毒鸡汤”还是“干货”，其实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在阅读这样文字的时候，更想去感受的是对自己未来人生之路有所裨益的价值观。一时的内心激荡或者“十分解气”固然也是很美好的审美体验，但我们希望在这之后能在心里收获一个完整甚至完美的审美之旅。就像很多花其实比木棉花要更美，更富于冲击感，且花香怡人，有着更多看客，花期之时自然尽享繁华，但其凋零却以枯败草草收场，而性凉味淡的木棉花却选择一种“英雄式”的凋零，纵落英遍地，却花色不褪。“文章千古事”这样的说法现早已被当成过时的老古董了，但“文以载道”的传统是不应该就此断绝的，自媒体的“自”是“自己”的“自”，却非“擅自”的“自”，让读你文字的人更加阳光、更加上进、更加善良、更加安静、更加平和地学习、工作和生活，难道不好么？
正鉴于此，《所有的成长，都是因为站对了位置》全书有个细节是值得注意的，这也是陶瓷兔子文字的一个突出特点，或者更确切地说，也是形成她文字风格的重要原因之一。除了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以及网络上的友人这些现实的例子外，我们可以看到陶瓷兔子在书中引用了不少名著的内容，从自由主义一代宗师伊赛亚•伯林的“积极自由”和“消极自由”，到美国互联网学新锐学者尼古拉斯•卡尔的《浅薄》，从连岳到王小波，《暗时间》、《认识商业》、《逃避自由》……是的，就像弹琴一样，真读书的孩子不会变坏，真读书的作者也必然是像木棉花一样，既有文字的感染力，又有“英雄花”的韧性，更兼“腹有诗书”之后的温和从容——我的文字可以摇曳多姿，但我仍然安静坚强，我的目光将顺着我的文字望向每一位读者，愿你们和顺吉祥。
突然想起一本叫做《爱德华的奇妙之旅》的儿童小说：从前，在埃及街旁的一所房子里，住着一只名叫爱德华的陶瓷兔子，一开始，它不懂爱，甚至都没有被爱的感觉，它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唯一感兴趣的，是夜空中的星星。后来，陶瓷兔子开始了自己在社会上的流浪，被老妇人当作稻草人驱赶鸟儿，被生病的女孩莎拉婴儿般照顾，和小男孩布莱斯一起在街头为生活卖艺……陶瓷兔子爱德华曾经麻木的心开始有了各种感觉，除了愤怒和悲伤，他的心更因为周围朋友温柔的怀抱和关爱的眼神而充满温暖……
“我已经被爱过了，”爱德华说，“我曾被一个名叫阿比林的小女孩爱过。我曾被一个渔夫和他的妻子还有一个流浪汉和他的狗爱过。我曾被一个吹口琴的男孩和一个已死去的女孩爱过。不要对我谈什么爱，”他说道，“我懂得爱。”——《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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