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记忆

海边的记忆

        外公家在海边， 小时候住在外公家的日子，是我记忆中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       外公家门口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橙树，一年四季，蓊蓊郁郁，亭亭如华盖。橙树旁边有一口大井。每天，我和伙伴们在大树下你追我逐，玩得“不亦乐乎”。若要用水时，外婆用长长的绳子绑着小木桶，“丁冬，丁冬”地将冰凉的井水打上来，洗衣，做饭，有时还让我们洗手，那凉透了的井水，沁人心脾。

      屋前，有一条长长的小河，从村的南边直穿北边，长年水流不息。河中长满丛丛的荇草，绿意葱茏。夏日里，蜻蜓时不时地停憩在上面，薄薄的翅膀倒映在艳波中，色彩斑斓，美丽动人。各种小鱼穿梭于荇草间，一切都那么灵动，似乎要让人念起生命的蓬勃。

海边的记忆

        那时，有一个叫丽芬的小女孩，与我同龄，她是我在外婆家最好的伙伴。我们每天玩在一起，一起奔跑，一起玩游戏。夏日的傍晚，夕阳西下，我和她各自拿着一块毛巾，就在小河浅水处的石块旁游泳，洗澡。那时的我们天真，率性，一点都不知羞涩。当成年后，读到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一词：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  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那景，那情，似曾相识，也许依稀留有我童年时纯真、活泼的记忆吧。 从小，没人管教我的言行，没人告诉我生活中的是是非非，外公和外婆处处宠着我，爱着我。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是我那时候的快乐生活，也使得后来的我做什么事都率性而为。

海边的记忆

      外婆家的屋后，有一个大菜园，种有几棵柿子和梨树。每当果子熟了，我肯定是第一个尝鲜的人。菜园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特别是夏季里，看着一串串的蕃茄由青变红，像一个个小小的红灯笼，悬挂在绿色的茎叶间，那是大自然中一种独特的美，有时还有那一根根紫色茘子的陪衬，此时的菜园，另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并将永远美好地定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

      小时候常住在外公家，外公经常给我讲大海与渔夫们的故事。 外公是个渔夫，因打鱼水平特好，被村里人称为“飞鸟”。年轻时的外公靠下海捕鱼而致富的。听妈妈说过，那时外公家藏有很多银子，但一不小心，还是家财外泄。在一个黑乎乎的深夜，几个东洋海盗强行将正当壮年的外公抓去，要胁用四坛银子来换命。突来的横祸，外公一家无奈之下，忍痛将深埋于地底的三坛银子全挖出来，还用谷仓中的粮食抵借了一坛。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辈子都以大海为生的外公，对大海始终有着特殊的情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外公相信“宿命论”。外公曾告诉我，每次台风后，在满山这些岛上的岩洞内，都能发现很多被海浪冲过来的尸体，人的命运就是如此脆弱。外公说起这些惨事时，似乎都很漠然，但我清楚外公漠然的背后，更多的是有着对生命无常的沉痛。  人，只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生老病死，是一种因缘；悲欢离合，也是一种因缘。生活中，很多东西由不得你来选择，也许我们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曾经很多的痛苦与悲伤，有一天，你会豁然开朗：当初走过的一切，早已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如严歌岺的小说《芳华》所说的，所有的伤痛，终将成为人生中的一笔财富。

海边的记忆

      与外公一起住在大海边的我，喜欢静听大海潮起潮落的声音，喜欢蓝天碧海的色彩，喜欢波涛汹涌的豪放，也喜欢风平浪静的婉约。大海有它的奔放，也有它的韵味，就看你会不会以容忍的心来审视它，就看你会不会以美的眼光来对待它。

    从小听多了外公所讲的有关渔民的这些故事，让我从小对生命有着独到的理解，也让我对像外公一样的渔民从心底里敬重：每个人都以各种方式生存着，无论艰难，无论繁复，终将一步步地往前走，往生命中有阳光的地方走。

      外公每天出门去捕鱼。至于下海的时间，有早潮，也有晚潮。早潮时，可能在早上三四点钟就得出门。那时，天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我还在被窝里做梦，外公早已背着海马和网篓出门去了。那时候的渔民没有自己的船，只能靠那“海马”出海。这“海马”的名称也不知是哪位先知发明创造的，说是“海马”，其实是用狭长的几块小木板拼接而成的。“海马”两头微翘，前面有一个可以屈膝置放的地方。下海时，渔民们一个膝盖屈跪在这软垫上，另一个脚奋力地在海里的泥涂上滑，直至到达海上目的地。如若早潮，出海早，回来也早。如碰上晚潮，有时在中午，有时在午后二点出海，捕到天快黑了才回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外公和渔民们永远奔波在这条海路上。

  小时候的我经常傻乎乎地问：“外公，天那么黑时，你一个人出海或回家，走在空旷寂寥的海岸之路上，你从没怕过？”

      于是外公就给我讲那海涂上的各种鬼故事了。我从小胆小，最怕鬼故事，可每一次，我又乐意去倾听，即使听得毛骨悚然，还是乐此不疲。人真是复杂的东西。外公常常告诉我：夜幕下，海岸边的风总是呼呼地吹着，身后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大海，前面是海边上的荒地。荒地上，长满蒹葭之类的各种丛草，丛草之间的泥路，就是外公回家的必经之路。有时运气好，能碰上一起出海的渔民，但大多数时间是各走各的路，于是很多鬼故事就应时而来了。外公说，有一次他走在半路上了，可忽然间不见了路，前面后面都成了草丛。但外公毕竟是老渔民，见多识广的他，赶紧从草丛中钻出来，直至回到正道。外公说：“这叫鬼打墙。”至于在海边听到鬼哭狼嚎，那是渔民常能碰到的事情。

      人活在这世上，生存本就不易，有时由不得你害怕或者担忧，生活，还得每日往前走。

      外公常常感叹，如今能让他自由下海捕鱼，生活已是非常地幸福了。他说在以前公社大锅饭时，如有谁私自下海捕鱼被抓，那人将被带到社里最大的场地上，罚跪于地。并在他的背上放置一个大扁篓，不得倒地，连批三天。至于被抓的原因，大多是村里那些想邀功的人告密的。特殊的时代肯定存在着特殊心里的人。

      改革开放后，这些人的生活也过得不如意，可能是因为干多了坏事，村里没人理他，大多孤独落漠而早死，也可能是他们受不了内心的自我忏悔，抑郁终身。

        外公被海盗抓走，私自出海被告密的事情，我只是从长辈口中得知一二。当我小时候住在外公家时，生活已蛮有情趣，以至到了过年，母亲托人叫我回家，我哭着不愿回去。我已习惯了外公家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不想回到没有温暖的父母家。所谓的真家早已在我脑海中变得虚有了，我有时甚至害怕父母的突然到来，强行将我接回那个没有温暖的家。但这事，在每年的过年前几天，必将到来。

      过年后，我又偷偷地跑回外公家。

    住在大海边的渔民生活似乎有点苦，但外公他们从不觉得真苦。也许是日日与大海为伴的缘故吧，大海宽阔的情怀，大海潮起潮落的执着，深深影响着外公他们。外公性格开朗，为人淳朴，豁达，从不与人计较得失，他永远自足地奔波在家与大海这条路上，甘于清贫，自得其乐。

海边的记忆

    作为海边的渔民，最开心的事情，是看着外公将一篓篓的海鲜倒在扁扁的米箩上，大鱼、小鱼、螃蟹、虾、海螺等等，什么都有。有时还能在海鲜堆中发现几个漂亮的海马，亦或精致的海螺，那会使我乐几天。          工作后的我，看着身边每天机械性地重复着的工作，我又向往起小时候大海边的自由生活。我曾经傻想，如果我没有考上大学，如果我真是个渔民，我想有着浪漫情怀的我，也可能会做一个快乐的渔民。诗人海子所向往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不正是我们唾手可得的生活：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想念，年少时海边的日子；想念，年少时海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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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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