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期五晚上,宥莉约我去她家看猫。
一直纯黑色,一只黑白条纹相间,宥利给他们取名分别叫Sofie和无牙。
她一个人住着一室一厅,客厅很大,却只摆了一台电子琴,一个健身球和一个瑜伽垫。大大的落地窗外车水马龙,更加显得室内空空如也。夜晚举一杯红酒,站在这落地窗,看一汪明月,万家灯火,对影成三人,也是都市白领的普遍状况。
室内只开了一盏橘黄色的墙灯,灯光颇为柔和,适合这个夜晚。
宥利还穿着她今天上班时穿的小西装,粉色龙猫拖鞋,正在从冰箱摸索着什么。
“怎么想起养猫了?”我问。
“那天在seven11排队,刚好听到有个人打电话要把她的猫送出去,对方好像又不愿意要,我便顺嘴收下了。”
“哦,一个人养两只猫也蛮好。”我笑笑,“你说客厅那么大,她们干嘛要呆在洗手间的柜子里呀?”
宥利终于从冰箱里翻出了两听雪碧,又从厨房里拿了两个马克杯,一瓶红酒。
她并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在每个马克杯里到了半杯红酒,又开了一厅雪碧,径直道进了一个马克杯里。
“要是金星老师看到你这么喝红酒,必须说你是暴殄天物啊!”我感慨,然后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养乐多,道进了另一个杯子里。
我俩想喝热水一样喝着酒,陷入了一整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说:“他要结婚了。”
“谁呀?”其实今天上午,我看她在盆友圈里发文:暗恋的坏处就是,你没有失恋的权利,页不能又得到安慰的希望。你只能默默的吞下眼泪,换上微笑的祝福。每个人都在鼓掌喝彩,却没有人回头看看你的微笑里有多勉强。
现在看来,她不是来找我看猫的。
“我暗恋了十年的人!”她端起马克杯一饮而尽,我却要一口就喷在桌上。这年头,还有人玩十年暗恋,真是让我不胜唏嘘。
橘色的灯光下,宥利的嘴角反复微微的笑意,小指轻轻摸索着马克杯的底部。“夏季,你心里再笑我吧。”
“没有!”我撒谎,“我只是有点震惊。”
宥利和王一诚的故事,很像纯白的青春小说,无非是前后桌的男女,课堂活动和打扫卫生是一个小组。男孩子阳光高大,长相清秀,学习成绩和体育俱佳。而女孩子平平凡凡,大约是他众多仰慕者里的一个,只是比其他人离他更近了些,从物理距离上看。
男孩子有时会给女孩子讲几道她不懂的物理题,而女孩子会在他PSP的时候提醒他老师来了。没有一起回过家,没有一起吃过饭,连看他打篮球也是混迹于众多观众之中。
“我连一瓶水都没有给他递过。”宥利自嘲的笑笑。
“这样,你都能记他十年?”我咂舌。“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有女盆友,还是我以前最好的朋友。”宥利又喝了一口兑了雪碧的酒。她用了以前最好,就证明后来不是最好了。我瞪大眼睛,露出悲悯的神色,静静的等着她继续讲后来的事情。我这个人,对待八卦和狗血的剧情,向来有着强大的耐心。
宥利似乎有点醉了,语气慢了下来。“他们是通过我认识的,那时,林宜刚刚转学过来,在我们隔壁班。我妈妈和她妈妈是一个单位的,我自然多照顾点她。她其实是很好的女孩子,梳着一个马尾辫,漂亮也阳光。那时的我,父母关系不好,自己页有点阴郁。”
“林宜性格很好,应为常来找我,和我们班的同学很快熟络了起来,和王一诚也不例外。后来要期末考试,她会经常来找王一诚辅导辅导。当然,我也顺道听了些许。那段时间,我们三个一起吃饭,一起回家,不得不说,当时,我是感谢林宜的。”
我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宥利没有再说下去。我大致明白,宥利后来应该退出了这一段三人行,果然是一桩狗血剧情。
“所以王一成最后是和林宜在一起了么?”
宥利点了点头。“他们大学异地了四年,后来王成去了美国读博士,林宜去了英国读硕士,不过现在,他们要结婚了。”
“什么?王一成的新娘竟然还是林宜。”我感觉自己要喷第二口,也怪不得宥利这个坎还过不去,“四年异地,三年异国,最后还能修成正果。”
“高中盆友圈也表示惊叹,可见,他们果然是真爱,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宥利又加了一点红酒,还是兑雪碧。“我高中的闺蜜们也都在祝福,丝毫不理会我这个暗夜伤心人啊~”她最后那个音拉长了音调,恍若是对自己的嘲讽。
“你现在是操盘场上杀伐决断的铁娘子,她们大抵是想不到你还记着他。”我安慰道。“所以,张总,赵总,李总都入不了你的眼,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翻了我个白眼,“别提他们。其实,自从王一成之后,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也没有谈过恋爱。”
我喷了第三口。
“我有时想想,我们都十年没有见面了,甚至没有什么联系。我不是当年的那个我,他也不在是当年的那个他。我喜欢的,只是我记忆里的那个王一诚。”
“或者说,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也是你幻想出来的。你们两的交集并不是很多,也算不上是交心的盆友。”我说。
宥利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良久,终于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夏季。”
她站起身,走去落地窗边,映出一个娇小单薄的背影,西装和棉拖格格不入,就如在盛京金玉其外,内心朴素而寥落的我们每一个人。
应为不放心宥利,晚上我便和她挤了一张床。
后来才发现谁我多虑了,宥利打着香喷喷的小呼噜,我却应为认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后来,影影约约看到天色发白,我终于朦朦胧胧地见到了周公,结果屁股还没坐热,便被一阵“你和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吵醒。”
我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奔向客厅。关卧室门时,我看到宥利痛快的翻了个身,占了我的床位继续睡。
电话那头,老白成功的用他的狮吼功,惊的我的电话啪一声掉在了沙发上。
“夏季,江湖救急!”隔了老远,老白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晰可见。
“救你妹,老娘要睡觉。”我正要挂电话,突然听到那头还有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说到:“怎么,她不行么?”
“老大。”老白这句刚刚出口,我赶忙对着电话大喊,“行,我行。”脑中三根黑线,我行什么呀?
“她行。”老白接着说。
“那就让她九点到华大门口的新巴克,你一会儿把信息传给她。”那个醇厚的声音继续说。
“九点,知道了!”老白还没说话,我便快速的答道。
我把电话抱在手里,花痴的笑了好半天。
“在笑下去就迟到了。”宥利的声音悠悠的传来,我一看表,不好,岂不是只剩一个小时了。
“借你一套衣服。”我麻利地从宥利的衣橱里拿了一套黑色职业套装,又随意洗了个脸。
宥利穿着白色吊带,拿着一杯水,披头散发地站在我后面,鬼魅一般的看着我穿鞋。
“你见慕思伦都不化妆么?”
“天生丽质。”我一甩门,把她抓狂的叹息关在了里面。
住在市中心就是好,到华大只用了十分钟。我看老白和慕思伦还没到,便自己先坐进去,点了杯skinny的焦糖玛蒂朵,打开笔记本电脑等他们。
老白已经把资料发进了我的邮箱,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个采访任务,一打开邮件,果然不出我所料。
今天要采访的对象是刚刚归国的建筑精英,看照片长得还蛮帅的,称得上是一个青年才俊,叫。。。
我往下翻。
王一成。
我掐了自己一把,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我赶忙接起电话。
“夏季啊,才料收到了么?”说话的人是老白。
“收到了,我已经到了,你们什么时候过来?”我知道慕思伦在他旁边,语气格外的温婉,以至于隔着电话都能感到老白打了个哆嗦。
“我和老大飞机晚点了,今天回不去了。”
“啊!”
“不然为什么叫你江湖急救。”
“你,这都要采访了你把材料发给我,这叫我怎么采。”我用了十二万分力气压下了自己的声音。
对于记者来说,采访前去了解被访者的所有信息,至少是相关信息,不仅仅是也是一个记者的职业操守,而是,内容需要啊。
“所以我才找你啊,咱们社也就你有这个水平了。”老白的语气仿佛带着表情,一脸谄媚呀。我还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是夏小姐么?”
我抬头,面前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浅白色的T恤,黑色短裤,球鞋,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毛巾。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脑,又看了看他。
“我是王一成,你好。”他伸出手。
“哦。”我赶忙站起,“我是夏季,你好。”
他有着清爽好看的笑容,一对小虎牙熠熠生辉,与电脑里那张正儿八经的照片完全不是一个人。
“喂,喂。”电话那头的老白还不放弃的叫嚷,我毫不犹豫的把他按掉了,对王一成报以尴尬的一笑。这一笑,着实不是应为电话,而是,资料上我才只看到他的名字,只顾着震惊了,现在着实不知道该问什么。心中只是默默的把老白的祖先们问候了一遍。
“本来以为是今天是阿伦,我就顺道跑过来了。没想到是一位美女,这小子刚刚才打电话给我,我今天算是唐突了。”王一成先开了口。
我心下一横,默默的说,宥利,只能对不起你了。转而换上工作时招牌的表情:“王先生回国多久了?”
“一个月。”
“觉得国内和美国您跟喜欢哪里呢?”
“我更喜欢国内。虽然国内的环境和美国有一定的差距,但是我喜欢国内的乡土,人情,热闹。”
“看来你是个念旧的人。听说您要结婚了,恭喜啊。”我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专业问题,虽然这个问题提得不是很专业,但还是能就私人问题聊上一整。我一边鄙视自己的专业素养,一边恨不得把门牙笑出去。
他愣了一下,转而又换上衣服平常的面孔:“夏小姐真是消息灵通,我的婚讯只在高中的盆友圈公开了,连阿伦都不知道。”
自作孽不可活,我默默感叹,脸上还是一脸容光,想着要怎么圆这个问题。好在他并没有追问。
“夏小姐,我想和你讲一个故事,不知道你有兴趣么?”
有,当然有,我最喜欢听故事。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去柜台要了一杯美式咖啡,点了一根烟。
“这里是无烟的。”我小声提醒。
他才反应过来,笑到:“有时心烦,就习惯了。好久没找到人能说写心里话了。”语气中,却听得有些无奈。
“您看起来真的不想是一个会抽烟的人。”他是那种文质彬彬的长相,而且,我确实想象不到,一个事业有成,家庭幸福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心烦的。
“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他说,“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也没见的老盆友。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今天却突然想说了。”
王一成这句话说的真诚,我突然觉得他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最起码,由于宥利的关系,我刚开始见到他时,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虽然他的外貌举止风度也让我不讨厌。然而此话一出,我突然觉得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而且心里面对这个表面风光无限的人产生了些同情。隐约的感觉,每个成功人士的背后,应该都有写不得不说的心酸往事吧。
我拿出录音笔,关上,试图幽默的说:“我也很乐意,听王先生讲那些年的风云际会的故事”。
既然别人予我已信任,我也报之以真诚。
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开始娓娓道来。
故事听起来并不长,但王一成讲的却很慢,像是细细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好像这次不讲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似的。讲完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分开时,我的眼眶有些湿润。
“饿了?”他打趣,“请你吃饭?”
“你请客,我付钱。”我白了他一眼。他是跑步出来的,孑然一生,连咖啡钱都是我付的。
“你可以找阿伦报销。”
“我的采访任务没完成,主编不扣我工资就不错了,还给我报销。”我无奈道。
“如果是担心这个,我回头给他打个电话补上就好了。稿子让他写,不用你操心。”王一成潇洒的说,我听的却不以为然。那感觉,就像是不是自家着火,自然不着急。他哪知道,慕思伦每次出差都带着老白,真的是喜欢老白呀。想到老白那堆积如山的稿件,我顿觉一整唏嘘。
“别哭了啊,如果是你,阿伦是不会说什么的。”他拍拍我的肩膀,语气中的暧昧,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而且,原来,他以为我担心的是这个。
“我想问你个问题。”我还是按耐不住。
“问吧。”他一派释然,和刚才说故事时完全是两个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看着我,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当时的那个女孩现在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她喜欢你,从开始到现在,你会和她在一起么?”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本来以为,他至少会思考一下,假设一下,或者说:“怎么会呢,不会有这样的如果的。”
可是,他那样毫不犹豫的否定。我的心里,跟着颤了一下,为了宥利,又为了男人的决绝。
“夏季,你很简单。”他说,“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我和林宜在一起十年,虽然是异地恋,到异国恋,但我们已经熟悉了对方。她或许爱我,我也已经习惯了她,这就是生活。现在让我离开她,说实话,我做不到。”
“那她呢?”我问,“你说的,你和你未婚妻是异地恋,异国恋,在这期间,你依然爱着她,想念她。”
他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对不起,我有点激动。”我控制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抱歉道。
他看向天空,缓缓地说:“那是年少时的一段记忆。我爱的是当时的她,或许,也是当时的我自己。”
王一成的电话突然响了,我看到来电显示:“老婆。”
他匆忙解释了几句,摆手示意和我道别。我笑笑,很自觉的没有说话。
看着一路跑远的清俊男子,我想,他或许并不是只是习惯了林宜。或许在十年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取代了他心底的那个人,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两个人在一起,真的很需要缘分。
宥利和王一成在对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却终究只是有缘,而无分。不知道他们知道自己也在对方心里盘旋还亘了那么久,又是怎样的感想。
如果当初,两个人中的任意一个,能勇敢的迈出一步,结局,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可是,世界上并没有如果,假如,后悔药之类的东西。
我想,为了避免纠结,他们两的秘密,还是永远的烂在我的肚子里吧。
“夏季,到时候和阿伦一起来参加我的婚礼吧。”已经跑远的白色T恤帅哥回头喊道。
“好。”我笑的灿烂。
那年花开正好,我们相逢,却终究,擦肩而过。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