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

休息的时候我喜欢躺在床上摸索，摸索着出了我工作的环境，我像浮游在蓝色或者灰色天空布幔之下，摸索城市的高楼大厦，摸索公路上的汽车，摸索千万行人的千万种表情。这是我喜欢的游戏，关上眼睛像小时候摸麻将一样，感受这个世界的棱棱角角。

当眼睛和耳朵变得麻木懒惰，在触觉中那些轮廓、震动、温度反而让世界显得像洗新过一样真实。在冥想摸索的过程中，会突然间感受到两颗热泪挂在太阳穴上，那是因为摸进了记忆里的世界，指尖那些本来平静死寂的模型世界因你的心的颤动仿若有了生命，整个世界因曾被你注入过的心血活了起来。在那个地方，死掉的人和会活生生的盘坐在炕头，消失的猫还卧在她腿间，肚子咕噜噜地震动着。我会摸上她的脸庞，有些油，有些硬的褶皱耳朵和额头，我会抱一抱她，有些轻有写硌的身体。摸一摸炕头有些划手的棉麻面辈子，顺着滑滑的炕沿摸一摸炕梢滑滑大衣柜，大衣柜上有一包已经发脆了的报纸包裹着的点心，那是她专门为我留的，枣泥馅月饼还有蜜三刀。我想我已经颤抖了，我要跟她道别，我怕心太痛让这梦太早醒。我顺着坑坑洼洼的地砖摸到粗糙的门衔，摸索着到了外屋，烧火用的风箱还随着我的手支悠支悠，灶台上盛干粮用的条子编的框子还有些刚吃过饭后的湿热。

早春垂柳的枝条变得柔软，长出了呼之欲出的小叶苞子。我拂着柳条和楼道窗户上锈迹斑斑护栏。一个姓魏的丫头在一边的教室里面。她那在阳光下有点发黄的短头发一动一动地贴在额前。我摸索着坐在她旁边，摸索着有些凉凉的书皮封面，下面压着还没有抄完的作业。在课桌抽屉里摸索出一个日记本，抚摸那些关于记录她的一字一句。

今天我起得早，在去食堂的路上看她来的方向，我等了很久，她好像起晚了，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做到教室里了，估计是晚上看书看得太晚了。后来我看到她过来了，是跟zl一起走过来的，为什么她跟zl这样不要脸的人一起走。我在她们走过来之前，走向饭堂打了饭占了位置，等她们过来正好坐一起。zl真是不爱学习还不要脸的人，吃饭的时候拿我们俩开玩笑，虽然平时看不惯她被她欺负，但是今天她害羞的样子还真好看。

今天音乐课上ly唱的《天亮了》真好听，她自己都唱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真出什么事一样。老师喊着眼泪问她为什么唱这首歌的时候，她说因为她小学的时候唱这首歌得了第一名。后来轮到她唱歌了，她不好意思，还是被不要脸的zl起哄拉起来了，她唱了一首《隐形的翅膀》，没两句就跑调了，旁边好多人已经快憋不住笑了，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来坚持唱下去，我快急哭了，说了句你们笑什么，可惜我不够狠，他们反而在我说完彻底笑了出来，她还是坚持唱完了，而且什么话也没说。我要报复他们，那些自己没胆唱起哄的、嘲笑的。

丫头还是那时候那个样子，小个子，短头发有香味，娃娃脸眼睛会笑很好看，我想捧上去，但我的手已经脏了，我拥有了那时候没有的勇敢，却也丢失了本来拥有的资格。我更怕的是手一碰，从此她再也没办法入梦。继续像书桌深处摸索因为那里有传来的纸条和一直没舍得吃的那根棒棒糖。

我拂过宿舍楼前晾晒着的散着皂粉香的床单被套。弥漫开来的雾气让它们湿漉漉的，迷雾的尽头是山间鹰嘴般裂开来的谷。我顺着峡谷走进去那里有人光着身子坐在石头上沐浴着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有人如疯子一般跳着洒脱的舞，嘴里用奇异的语调嘶吼着“世间之所兮，如雾如电；达之以目兮，临水映画；人欲往往兮，踏马飞花；心之所向兮，草木剑魂鱼上云。”我想凑近了听清楚时，那人却一个转身目光如炬道：“这里可不是你方才的模型世界”。不知为何，那人说话声势如雷，吓得我赶紧往山谷深处走去。深处越走越暗，只有远处一点点白色光亮，我摸索着谷壁前行，陡然出现一棵大树，它大得足矣遮天蔽日。当我仔细看时才发现那只是树的一棵枝，我顺着树枝摸索，竟然发现这不是什么山谷，本身就是一棵巨大的树，我只是太渺小才难以看清其真面目。树枝上有个用麦秆做得鸟窝，里面有鸟蛋，在我磕开准备把它吃掉的时候，却掉下来一只黄莹莹的小雏鸟，我顺着它带领的方向，走到光亮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