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荣荣皇
01
我家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村里人都想要生儿子。在我们村，儿子可以分田地，可以继家产，女儿嫁了，田地要被村委收回。村里人觉得有儿子的人家才有“香火”延续，否则连争吵都被人骂“无后”，截断回嘴的底牌。我爸我妈终究是没放弃“生儿子”的念想，在我初三那一年时，我家在农村盖新房，我妈不知当时已怀孕，搬砖、担沙、和水泥等，干了很多重活，导致流产。在我高一时，我妈怀了个女儿，便也顺其自然生了，是个妹妹。
但我爸和我妈时常会随口感叹：“等到我们都老了，下半辈子怎么办呢？”每当我听到这类话，都会赶紧接上：“不要愁，等我长大了，我会孝顺你们的”。
02
我爸是个泥匠工，在工地上做事，家里干活儿工价没有外地高，又经常拖欠工钱。我爸在我上大学时，就跟着同村的人在浙江工地上做事。等到妹妹可以上幼儿园时，我妈便在附近的厂里上班。
后来，开店做生意的小姨劝我妈去店里帮忙，我妈和妹妹就去了，我爸便独自在工地上做事。 那一天，工地收工，我爸在工友家吃完饭骑电瓶车回家。开发区有些路段装了路灯却不亮，我爸骑车经过一条管道维修的路段，路面上堆了些石子，坑未填平整，恰巧当天没有路灯，我爸骑着电瓶车直接越过路坑，弹出几米，人车分离。我爸瘫倒在地，鼻子、耳朵、嘴巴全是血，幸亏被附近工厂的保安看见，及时拨打120救护电话。
那一天，是2014年的10月4日，晚上10点多，我接到我爸朋友的电话，说他骑车摔了，躺在医院。我担心，我害怕，我祈祷他没事。
我到医院时，我妈哭成泪人，脸色憔悴，全身无力，坐在重症监护病房门口的椅子上，沙哑的告诉我，她听到我爸发生事情的经过。
03
我爸由于脑部血管畸形，血压升高，导致血管破裂，医生采取保守治疗。我和我妈在重症监护病房门口，守了几天，舅舅、小姨、叔叔、哥哥等亲戚都来了，守了几天看不到人，也就走了。每天病房门口都有守在门口的家属，有一病人家属跟我说：“你妈真的很可怜，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就只知道流眼泪，都好几天了，你要好好劝劝你妈。
将近一周，我和我妈才被允许探病。看着我爸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意识，真的心如绞肉。医生说我爸以后会有后遗症，很害怕变成我爸邻床的那个植物人。我和我妈珍惜每一次探病的时间，我妈拿着打了热水的毛巾在我爸身上擦了又擦，我轻声唱歌给我爸听，亲戚朋友喊了又喊，始终没睁眼。
有次我播放妹妹的录音，我爸的眼睛睁开了，眼角沾满了泪水。那一年，妹妹5岁，我爸在一个月后，出了生命危险期转到普通病房。
04
转入脑外科普通病房后，我妈照顾我爸，小姨店里生意忙，妹妹接到医院。爸爸看到妹妹，意识还没恢复，对她说：“你不是我的孩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爸竟然把妹妹出生后的这些记忆丢失了。我当时在杭州进行0-3岁ami培训，单位为我安排幼儿园给妹妹上学。我回杭州后，周末空的时候，会带妹妹去医院看我爸。
第一次将妹妹从妈妈怀里抱走，到了车站妹妹醒来，发现是我而不是我妈，瞬间判若两人，各种嘶叫，在我身上敲打，挣脱我的怀抱。她将鞋子脱掉，袜子扔掉，光着脚丫跑出车站，我立马拉住便在地上打滚，哭天喊地叫着“妈妈”。
当火车到站，妹妹看接车的不是我妈，更是哭闹，独自疯狂在火车站奔跑，没连保安都以为我拐卖儿童。在夜里，她说着梦话：爸爸，你快点好起来，妈妈、姐姐，我们一起回家。
和妹妹相依相靠的日子，她总问我：“姐姐，什么时候到5点呀？”因为每次我买的票都是5点左右出发的。她时常对我说：“姐姐，你不要去上学，我也不去上学，我们一起坐车去医院吧，我们一起去找妈妈，去看爸爸”。
05
我爸在医院做康复治疗，并不配合。我妈每天帮助我爸翻身、拍背等做康复锻炼，常被我爸抓伤。天气渐冷，我爸大小便失禁，我妈不辞辛苦的照顾，对我爸不离不弃，苦难与共。
脑外科一个月后，我爸办理了出院手续，回老家由我妈照顾。渐渐地，我爸记忆逐渐恢复，但却换了一个人似的，左边肢体都不能动，脾气变得暴躁。
封建的思想根深蒂固，如果当初放弃生儿子的念想，何必折腾几年，我爸我妈肩上的担子可以轻多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们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挣来血汗钱，供子女吃、穿、上学用，一代过得比一代好，可是我的家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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