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根据同治年间的《栾城县志》记载:“唐太宗得《兰亭集序》真迹于辩才,贞观十年,命汤普彻、冯承素、诸葛真、欧阳询、褚遂良临之,而欧、褚流传最著。后之所为定武本欧所临也;所谓唐绢本褚所临也。定武本当时刻石禁中,每纸已值万钱。石晋之乱,契丹辇之而北,路弃栾城杀虎林。庆历年间,为郡人李学究所得,后其子负官緡(mín),宋景文偿以币金,纳其石于库。景文,定武守也,故以名石。向令此石不来、德光或不死,定武本亦不传,天欲假杀虎林以成欧本兰亭之名。既死德光,复贫学究,询之幸实德光、学究之大不幸也。德光已矣,如学究者顾不获遗传其名学,亦憾事云。”
注:文中,“德光”指辽主耶律德光,“学究”指郡人李学究。杀虎林,又名杀胡林、杀狄林,位于今河北栾城县北十五里乏马村。乏马原名叫杀狄林,《续通典》记载:“唐武后(则天)时突厥寇至河北,官军袭击之,群狄多死于此”,因此得名。按《通鉴》做杀胡林,又叫杀孤林,《方舆记要》做杀虎林。后晋末,辽主耶律德光入侵汴梁,既而北还,至此人困马乏因病死去,又得名乏马铺,就是今天的乏马村。
定武兰亭的传奇
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王羲之与谢安、孙卓等四十二人,修禊事于绍兴之兰亭,饮酒赋诗,定武兰亭序王羲之乘醉挥毫,写成了千古绝唱的行书法帖《兰亭序》。王家将真迹秘藏,子孙相传。南朝陈时,传至王羲之七世孙山阴永欣寺和尚智永。陈太建中,为陈宣帝所得。隋平陈,归晋王杨广(即后来的隋炀帝)。杨广不以为宝,后归于僧智果,智果传弟子辨才。
唐太宗李世民酷爱二王书法,尤爱兰亭序。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时,秦王李世民命侍臣从辨才处赚得真迹。李世民得到《兰亭序》真迹后,贞观十年(636年)命弘文馆拓书人冯承素、诸葛贞、韩道政、赵模等人摹成副本,欧阳询、褚遂良等人亦有临本。
唐太宗去世后,真迹作为殉葬埋于昭陵。在诸多摹本拓本中最具传奇色彩的当属传为唐代欧阳询手摹并刻石的《定武兰亭》。
唐代欧阳询受命手摹《兰亭序》并刻石后,置于唐学士院。安禄山内乱,六御蒙尘,郭子仪于皇宫得欧阳询临本刻石,于至德(756年)初,运于灵武。五代梁时被移置汴都(今开封)。
公元946年,耶律德光入侵中原,占领汴都,灭后晋,俘获晋出帝石重贵(石敬塘侄),第二年自称大辽皇帝(这一年契丹改国号为辽)。由于不施仁义,中原民变兵起,耶律德光不得已北归,并携走欧阳询兰亭临本刻石,旧五代史载:“十六日,次于栾城县(今石家庄市栾城区)杀虎林之侧,时德光已得寒热疾数日矣……二十一日卒”,“契丹人破其尸,摘去肠胃,以盐沃之,载而北去,汉人目之为帝羓(干肉)焉”。刻石遂佚失栾城,近百年。
以上这段史实,就是历史上所说的石晋之乱。石,指的是石敬塘;晋,指的石敬塘建立的后晋。石敬瑭为了对付后唐的围剿,向契丹求援,许以称臣并以父事契丹。936年,石敬瑭攻入后唐都城洛阳,后唐亡。937年,后晋天福二年,晋朝迁都汴梁,938年升汴梁为东京开封府。石敬瑭称帝后,遵守承诺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承诺每年给契丹布帛30万匹。燕云十六州乃北部天然屏障,至此中原完全暴露在契丹铁蹄之下。以后燕云十六州成为辽南下掠夺中原的基地,使北方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贻害长达400年。
到了1041年北宋仁宗庆历年时,此石被栾城人李学究所寻得,藏于家中,通过拓片卖贴发家致富,估计赚了不少钱。后官府索要此石,其子要求官府只能买此石,这就是《栾城县志》中所说的“负官緡(mín)”,即用官钱来买的意思。此石被官府强制买走后,李家就不能依靠此石赚钱了,因此说“复贫学究”。真定郡守宋景文用官钱买下此石后,保藏于官库。这就是后世所称定武兰亭序的“定武本”,也称“定武兰亭”。
注:真定,今石家庄市正定县,当时为郡治,栾城县属于真定郡管辖。唐时在此置义武军,宋时因避太宗讳(赵光义),改名定武军,故称《定武兰亭》。
后任地方官薛师正,监守自盗,“狸猫换太子”,与其子薛绍彭(北宋书法家)另外翻刻一石贮于库中,将真本藏于家中。薛师正父子在翻刻时,故意将原石“湍、流、带、左、右”五字字刻损一二笔,暗记其真伪,因而定武兰亭有“损本”和“不损本”之分。“损本”,反为真本。
宋徽宗大观年间,宰相蔡京见官库“兰亭石本”不实,即知薛家藏有兰亭原刻,下诏索取。薛绍彭的儿子薛嗣昌不敢隐瞒,呈进宣和殿。
北宋靖康二年四月(1127年),金兵攻破东京汴梁(今河南开封),俘虏了宋徽宗、宋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三千余人,押解北上,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以及宫里的珠玉珍宝被掠一空,惟独刻石无恙。这就是历史上的靖康之变,直接导致北宋灭亡。靖康之耻深深刺痛汉人的内心,南宋大将岳飞在《满江红》中提到:“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北宋王朝覆灭后,同年五月,当时领兵在外的宋徽宗第九子康王赵构,自济州(山东济宁)至艺祖龙潜之地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登基,重新建立“宋”政权,历史上称为南宋,年号为“建炎”,史称赵构为宋高宗。南宋王朝建立不久,因金兵不断犯境,商丘又邻近前线,形势不稳,宋高宗赵构便以巡狩为名,顺着大运河,南下扬州。
就是在这个时候,留守在汴梁(今开封)的宗泽将刻石送给驻跸于扬州的宋高宗,宋高宗十分珍视。(注:驻跸(zhu bi),意思是皇帝后妃外出,途中暂停小住或帝王出行时,开路清道,禁止通行。)
宋高宗匹马渡江,投石井中
宋高宗驻跸扬州时,朝廷内主战的李纲被去职,任用投降派汪伯彦、黄潜善为相,他们对金兵采取不抵抗政策,一面逃走,一面议和,致使金兵大举南侵。南宋建炎二年(1929)年底,金左副元帅宗维攻陷徐州,驱军南下,扼守在淮阳的韩世忠军一触即溃,败走盐城,金兵长驱南下,直奔扬州。建炎三年(1130年)二月初,金兵已杀到扬州附近的天长(今隶属于 安徽省滁州市),距离扬州50多公里。此时,镇守在这里的统制官俱重、成喜,虽然有一万人马,但见了金兵十分害怕,不战自退。江淮制置使刘光世带领大军前往迎敌,但军心涣散、士无斗志,走到半路军队就散伙了。金兵得了天长后,派轻骑奔袭扬州。
二月初三清晨,宋高宗酣睡未醒,内侍省押班康履把他推醒,向他报告紧急军情,说派去探听消息的内侍邝询连夜逃回报讯,天长已经陷落,金兵正奔袭扬州。这一紧急惊报,使赵构大吃一惊,睡意顿消,从床上一跃而起,急急忙忙穿上介胄,跳上一匹战马,匹马渡江,仓促逃命,紧跟在他后面的只有御营都统制王渊、内侍康履等五、六人。逃走前,宋高宗命内臣将兰亭刻石真本投于扬州石塔寺井中,以备事后再取。
此时扬州城内已开始混乱,军民人心惶惶,四出逃难,但南宋王朝的统治者们还蒙在鼓里,官僚们却还在酣歌宴会,宰相汪伯彦、黄潜善带着一班官僚在听高僧“说法”。许多官员到相府询问,他们不以为然的说:“已有措置,不必惊慌。”直到听说皇帝已经逃出扬州,这才仓皇策马出走。南宋朝廷的腐朽与不抵抗,直接造成了历史上罕见的扬州屠城惨案。
扬州惨案
赵构逃出南门,在扬子桥驻马,正遇到一个卫士对他出言不逊,说他重用宰相黄潜善,以致造成这一局面。赵构十分生气,拔出佩剑竟将卫士一剑砍死,然后继续向南逃跑,一口气跑到长江边上的瓜洲镇。这时瓜洲渡口的情况更为混乱,不但找不到官船,就连民间渡船也很稀少,几万难民挤在江边争渡。偶有一只渡船,但到不了岸边,就被泅在水中等在那里竞渡的人截住了。
赵构在王渊的帮助下,总算觅到一只小船,许以重赏,才策马泅水,攀登上船,渡到了对岸的西津口。这次他匹马渡江,身边竞无一人跟随,上岸后,便独自一人走进岸边的水帝庙里坐下休息,取下佩剑,把剑上的血渍擦掉。镇江府守臣钱伯言,得知宋高宗过江到了西津口的消息后,便派出府兵,把他迎到镇江府治,直到这时,赵构才稍安定。
瓜洲渡头在江苏省邗江县南部,大运河入长江处,离扬州约50里,与镇江府隔江斜对,向为长江南北水运交通要冲,是有名的古渡头。此时,从扬州到瓜洲镇的路上全是难民,而蚁聚在渡口的竟有10多万人,有的背着妇女,有的挑着婴儿,下半身浸泡在水里,竟向水中的几只渡船走去,而绝大多数则在岸上哭哭啼啼乱作一团。因当时运河不涨潮,水位下降,运河里的船只进不了长江,所以只靠几只民间小船摆渡,就显得格外紧张。
扬州军民对造成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心里十分清楚,对宰相黄潜善、汪伯彦恨之入骨,难民们只要听说在逃难的官员中有姓黄的相公,就群起而骂之,继而杀之。司农卿黄锷来到江边,随从叫了一声黄相公,老百姓误以为是黄潜善,群起骂之曰“误国害民,皆汝之罪。”黄还来不及辩白,头已落地了。这一天被难民杀死的黄姓官员,还有给事中兼侍讲黄哲、鸿胪少卿黄唐俊等。在渡口被难民、乱兵杀死的官员,还有少卿史徽臣、范浩,左谏议大夫李处遯,以及奉旨赴行在将接受朝廷任命的布衣谯定等多人。
是日晚,金兵先头部队500骑兵进入扬州,大肆抢掠,纵火焚烧摘星楼,第二天金兵追至瓜洲渡口,这时没有渡江的难民尚有10多万人,一见金兵冲到,有数万人奔逃堕江而死,在岸上的难民除被金兵杀死者外都被驱赶回城。自江岸至瓜洲镇一带,到处是尸体,惨不忍睹。在瓜洲渡口,遍地都是被丢弃的金帛珠玉,任凭金兵取拾,至于官府案牍、朝廷仪物积如小山,在这次战乱中,宋廷皇室的九庙太祖神主都在瓜洲渡口丢掉了。
就在这一天,金兵大队人马陆续从天长进入扬州,扬州城内发生了大劫掠,大屠杀,城中的子女玉帛,一抢而空,未及逃出的宫女和朝官眷属也全被掳去。金兵在扬州城内掳劫了半个月之久,在退出扬州时,纵火焚城,城中所有建筑物,全被烧毁,扬州几乎化为废墟。金兵抢了女子、少妇,掳了金帛珠玉,满载北去。扬州全城20余万人,在这场战祸中逃得性命的只有几千人,扬州这座历史名城,又遭到一场空前浩劫。
兰亭刻石消失于历史之中
是年闰八月,宋室南迁杭州。为显示收复故土的决心,在杭州设立临安府(意为临时安顿之意),称之为行在,仍将北宋历代先帝陵寝所在的东京开封府称为京师。《马可·波罗游记》和同时期的西方著作均将杭州称为行在,可见直到元代早期,行在仍是对杭州最通行的称呼。

由于南宋都于杭州临安府,经过宋金谈判,虽然扬州最后划归南宋管辖,但宋高宗死后,此石下落便无人知晓了。由此当知,兰亭刻石今当埋于扬州某枯井内。
南宋诗人王柏有诗《题定武兰亭副本》记载了《定武兰亭》自唐初至南宋的经历,诗云:
玉华末命昭陵土,兰亭神迹埋千古。率更搨本入时珉,盐帝归装投定武。薛家翻刻愚贵游,旧石宣和龛御府。胡尘横空飞渡河,中原荆棘穴豺虎。维扬苍茫驾南辕,百年文物不堪补。纷纷好事竞新模,倾欹丑俗亡遗矩。如今薛本亦罕见,仿佛典刑犹媚妩。清欢盛会何足传,右军它帖以千数。托言此笔不可再,慨然陈迹兴怀语。今昔相视无已时,手掩尘编对秋雨”。
注:率更,指欧阳询,因询曾任率更令。盐帝,指耶律德光,因死后曾被破腹盐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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