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着最后一道闹钟起床，许昕免不了又在匆匆刷完牙时接到了马龙的电话。
“你到哪儿了？”
那头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许昕完全能想象得到马龙此时严肃的脸。
这位只比自己早两年毕业的师兄，大三时就已经在商坛混得风生水起，所创建的置业公司在一众泡沫般的房地产行业里鹤立鸡群稳如泰山赚得盆满钵盈。等到许昕大四的时候，许老爷子想尽办法把他塞了进去，希望凭借一点塑料兄弟情让许昕转正，可惜董事长十分铁面无私，一年以来的绩效考核许昕次次都在丢工作边缘。唯一的人情就是亲自接送上下班，只是稍微晚了30秒，许昕就只能等着迟到挨骂。
从此之后许昕觉得自己多了个爹，一个连他下班和女同事一起吃个饭都要管的爹。
“我出门了，我已经到楼下的楼梯口了，哎呀今天没戴眼镜我还没看见你呢。”他佯装懊恼，一边迅速扒拉着衬衣和裤子，“今天堵车吗，你到哪儿了？”
“不堵。”马龙的声音淡淡的，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我在你家楼下。”
“呃……”许昕呆了两秒嚎了一句抱歉就挂断电话，以决绝赴死的心情换好衣服，拿上公文包出门，趿着皮鞋冲下楼，对着西装革履脸色冷冷的马龙一通傻笑。
马龙收起手机看他一眼，转身朝自己的车走。
“对不起啊董事长，耽搁了，又麻烦你等我，其实以后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坐地铁来就行，也免得同事误会……”
“叫师兄。”马龙并不回头，“我说过了，在工作以外的时候，叫师兄。还有，我接你都掐着迟到边缘了，你自己坐地铁，干脆每月一次性扣光你的全勤算了。”
“诶是是是，师兄，我以后一定早起，怀着感恩的心坐师兄的车，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师兄带我上班去。”许昕答应着，“麻烦师兄等我了。”
他刻意带了点撒娇和讨好，小心地去打量马龙的脸色，有些局促地提着包，挠挠头道：“那个……师兄，这个季度的考核……”
马龙瞟他一眼，伸手拉开车门坐进去，道：“你光是这个月就迟到五次，还敢跟我谈考核？”
“我知道我错了我保证改正！”许昕连忙上了副驾告饶，“师兄这次考核太重要了，要是还太低我就不能转正，我家老爷子会打死我的！说不定还会把我抓回家去养猪种地开农家乐伺候大款，你知道那些大款的，他们会看我长得帅脾气好就欺负我，让我去给他们点香烟擦皮鞋，然后会有一个富婆把我保养起来，我就再也见不到师兄了！”
马龙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目光微微一凝，转头去看许昕，他正丧着一张脸低头去看脚尖，手指抓着后脑的头发，那样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纤细有力，确实不该去做那些事。
这双手，明明有更美好的事可以去做。
“那就看你表现了，下周一之前，把策划案做出来交给我。”
“呃……是邀请那个歌手来公司活动的策划？”他斟酌着语句问，“这不是宣传部的事吗？”
马龙轻轻咳了一声，许昕立马拍胸脯保证：“为您和同事分忧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份策划案我一定好好做。”
马龙终于笑了一下，凑近了他，鼻尖几乎就挨着鼻尖，他沉着冷静的脸和黑漆漆的眼近在咫尺，许昕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董事长这是想潜规则我吗？
耳边“滋啦”一声，身上多了一条束缚，马龙移开身体，淡淡道：“系好安全带，别害我被扣分。”
许昕立刻被自己的脑洞烧得耳朵通红，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幸好马龙也没管他，两人一路无言，只有车载音乐里女声在欢快地歌唱：
“一开始，我只顾着看你，装作不经意，心却飘过去，还窃喜。”
许昕特地在公司老远一段路下了车，然后开始一路狂奔，在马龙走进公司大门的几分钟后，赶在最后一秒气喘吁吁地把脸凑到识别器前。
“许昕你哪怕拿一天别踩点呢？你这幅样子被董事长看见又要挨骂了，幸好刚刚上楼。”
别幸好了，已经被他骂了一顿了。
许昕朝前台的小姐妹摆摆手，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衬衣，深吸一口气，尽量严肃稳重地去乘电梯。
“说实话是真的长得帅。”前台的小姐妹摇摇头，“可惜人也是真的傻呼呼的。”
许昕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他走到自己格子间，发现桌上有一杯咖啡和一个牛角包，还有一张小纸条，粉红色，小桃心，字迹清秀又可爱，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早上好，记得吃早餐！”
末了还画了一个小太阳，许昕咧着嘴笑起来，食指和中指夹着纸条跟人炫耀：“瞧见没！这就是哥们儿的魅力。”
“是是是，昕哥有魅力，昕哥有人追。”尚坤笑骂他一句，“别得瑟了，资料我传你邮箱了，这几份考核资料很着紧，这个周必须赶出来。”
“啊？”许昕懊恼地去看邮箱，“必须这个周？董事长让我这个周把策划案交给他啊。”
“你又撞上什么霉了，遇到被董事长直接交办工作。那这样，这资料本来一人做三份，你均一份给我，你抓紧时间做策划案。这月底可就季度考核了，你能不能转正在此一举了。”
“谢谢坤哥！我请你吃饭！”许昕感激涕零，尚坤摆摆手笑道：“你要是真谢我，就把你早餐给我吃，我还饿着呢。”
许昕嘿嘿一笑，颇为自豪：“那可不行，这是人家送给我的爱，才不给你。”
许昕话音刚落，就听见办公室此起彼伏的“董事长好”，许昕连忙把早餐藏好装作认真地去看文件，皮鞋嗒嗒的声音最终停在自己身后，许昕暗自哀嚎一声，站起身也不敢看他，只垂着头道：“董事长好。”
“你跟我过来。”
说罢转身就走，许昕一愣神连忙跟上，回头看向尚坤，后者无比悲痛地将手掌放在胸口，仿佛他是要去慷慨赴义的英雄。
兄弟命苦啊。
许昕跟着马龙走，一路上收获无数同情目光。这个刚来的实习生也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董事长，三天两头被教训不说，手头工作也是最磨人的。
马龙走进办公室，示意许昕关上门，靠在办公桌边，盯着许昕一言不发。
许昕被他看得心虚，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拼命在大脑里搜索又怎么得罪了这位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已经很乖巧了，这个月虽然迟到了5次，但今天也没有迟到，他也没有一进办公室就跟这个开玩笑跟那个约周末，他跟尚坤的工作分配也是悄悄的，何况早上才被教训了，他哪敢造次？
“那是谁？”
“嗯？”许昕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他，“谁？”
“给你送早餐的。”
马董你是在办公室装了360度监控摄像头吗？
“我不知道啊，我一来就在那儿了。不是，董事长，你看还有一年我就大学毕业了，找个女朋友已经不算早恋了吧？我保证不会影……”
“许昕。”马龙出声打断他，明明没有什么表情，许昕却仍然觉得有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你会不会影响工作，由我来鉴定。”
许昕暗自吐槽，真比我爸还管得多。
马龙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继续道：“我管你是为你好，你回去告诉尚坤，考核资料可以排到下周五，不许他来帮你做。你的工作是这周的策划案，和下周的考核资料，要是做不出来，季度考核你就等着哭吧。”
许昕丧着脸答了声是，马龙从办公桌上递了个袋子给他。
“来。”
“这是啥？”
“给你买的豆浆和三明治，吃完再回去工作。”
“我那儿有……呃，好，谢谢董事长。”
马龙看他接过来坐在一边默默咽着，淡淡勾起一丝微笑。
“尚坤不是没吃吗？把那份给他。”
许昕赶紧点头，生怕自己一点小叛逆就拉低了季度考核的平时分。
“另外，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叫师兄。”
许昕决定从现在开始，董事长……啊不师兄交办的所有事情，他一定认真严肃地完成。
“好，师兄。”
许昕回到办公室，尚坤立刻凑过来问：“董事长找你干啥？”
许昕静默了一下，发现马龙好像并没有跟他说什么实质性的事，就叫他吃了个早餐。
“他说考核资料可以排到下周，还说不让你帮我……”
“就这个？那为啥不在这说啊？”
“我咋知道。”许昕不满地嘟嚷起来，“管我跟管儿子一样。”
“嘘！你不知道董事长有千里眼顺风耳的吗！”
许昕立刻闷闷地捂住嘴，顺便把爱心早餐塞到他怀里：“这给你吃。”
“我跟你开玩笑呢，好歹是人家的心意你这样给我不太好吧？
心意跟转正比起来还是转正比较重要。
许昕翻了个白眼：“昕哥人狠话不多，快拿走！”
尚坤撇着嘴说了句好心没好报就回自己的格子间了，许昕焦头烂额地翻着资料，需要联系的场地和酒店以及各种设备服装安保人员都得靠他去找，一个大四的学生哪儿来这么多人脉？只得赖着笑去找宣传部门，又是帮着订咖啡又是请吃饭请喝酒的，终于把所有事情联系好了，回家时醉得差点连门锁都没打开，好歹进了门，直接一头栽在玄关的地毯上，沉沉睡去。
宿醉反而醒得早，6点左右他就揉着太阳穴醒了过来，睡了一晚上的地板浑身都痛，头也昏昏沉沉的，身上一阵阵发冷，强撑着起来洗了个澡，出来就看见马龙的短信：
“今天不用来上班了。”
许昕吓得手机都拿不稳了，立刻一个电话打过去，刚接通不等马龙说话就开始解释：“董……师兄我错了请不要开除我你是不是又等我很久了我真的错了我昨晚喝多了不是故意喝………”
“停停停！”马龙打断他，“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嗓子都哑了，谁要开除你了？”
许昕可怜巴巴地说道：“你发短信让我不用来上班了……”
马龙无奈地捏捏眉心，叹气道：“你昨晚喝成那样，自己听听自己的声音，病成什么样了。让尚坤帮你请个病假，自己在家休息吧。”
呃？
许昕有点不习惯这位灭绝师兄的善解人意，小心道：“真的不是要开除我吗？”
“开除你干嘛，行了去休息吧，我开车了。”马龙好心情地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方向盘，补充道，“病假不扣工资。
“好的师兄！谢谢师兄！师兄注意安全！祝师兄发大财！”许昕点头哈腰地送上自己真诚的祝福，乐颠颠地挂断电话给尚坤发微信：
“我得病了！！！”
尚坤在地铁上看到这条信息略微地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我看得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发烧了！你帮我请个病假～”
“啊？怎么搞的，严不严重啊？”
“40度。”
卧槽牛批！尚坤在内心感叹，回复道：“昕哥666。”
“真没同情心，别忘了啊，我再睡会儿觉。”
“你吃药了吗？”
“吃了，放心吧。”
“我给你点个外卖，12点送来，到时候你起来吃啊。”
“谢谢坤哥，给坤哥比心～”
许昕放下手机缩到被窝里，美滋滋地开始睡觉。
尚坤紧张地站在马龙的办公室里搓手，拼命想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爷。
“每天给许昕送早餐的人你认识吗？”
尚坤拼命摇头。
“你跟他是好朋友，你……”马龙十指交叠放在桌上，“应该多关心一下这件事。”
尚坤满腹疑问地点头答应，小心道：“知道了……应该告诉他吗？”
“不，告诉我就行。”马龙目光一沉，如秋水寒光凛冽刺骨，看得尚坤一阵心惊，忙道：“好的，我知道了第一时间告诉您。
马龙点点头，又道：“你比许昕早来一年，这次的季度考核，你觉得他该得个什么分数？”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我觉得他挺好的，工作很努力认真，人缘也很好。”尚坤打量了一下马龙的脸色，“我跟许昕从小就认识，他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马龙一挑眉：“从小？”
“是，我俩是邻居，幼儿园到高中都一个学校，大学没在一起。”
尚坤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有双眼睛直突突地看到他心底，将他最隐秘的心思都窥视一遍，那目光冷漠又严厉，含着警告和不知从何而起的怒意，仿佛是要找寻一个真相和答案，看得尚坤浑身发冷。
正当他忍不住想先出去时，这感觉又突然消失了，他抬眼看马龙，后者只是垂着眼，并没有看他。
“嗯，好。”马龙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拿过杯子喝了口水，“你出去吧。”
尚坤连忙出去了，刚回格子间就看见隔壁产权部的实习生在许昕桌前徘徊，立马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她道：“每天给许昕送早餐的是你吗？”
女孩吓了一跳，涨红了脸点点头，尚坤叹了口气，低声道：“咱们公司尤其不允许实习生之间有恋情，你还是别送了，让董事长知道就完了！”
女孩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尚坤差点崩溃。
“今天许昕请病假了，拿上你的东西快回去，一会儿董事长来看见会骂死我的……”
“他生病了？严重吗？”女孩急切地问道，尚坤摆摆手：“不严重不严重，你快回去吧啊。”
他半推半赶地把女孩子送回办公室，悄咪咪地给马龙发了条短信。
“董事长，那个姑娘名字我也不知道，是产权部的实习生。”
马龙拿着手机笑了笑，招呼助理过来。
“把咱们公司不允许办公室恋情尤其是实习生之间恋情这条规定，牢牢给我贴到每个办公室的每张办公桌上去。”
“是。”
“另外，尚坤这个月的工资，加五百的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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