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和南

 

亦和南（上）

亦是一个北方女孩，娃娃脸，单眼皮，右眼角下有一颗泪痣，亦很活泼，可有的时候，她又是那么安静，你无法想象的安静。南是南方的一个男孩子，有着看上去很健康的古铜色皮肤。他们是很偶然的一次相遇，互相留了电话，然后礼貌地告别，再见，亦打过一次电话给南，他们像老朋友一样聊天。

两个星期后，亦接到了南的电话。亦有点小意外，南约她爬城墙，亦笑着说，好啊好啊，我还没爬过呢。

他们约在小寨的天桥上,西安南郊的繁华地段。

亦在松软的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南。

南说，我从最北边的天桥一直找过来，没想到你在最南边。亦笑了，说了声，对不起。而南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亦笑。

他们去爬城墙的时候，已经是下三点多了。人不是很多，时不时看见一对对情侣骑着自行车绕着城墙转。亦和南有时候一前一后,有时候一左一右，亦象个孩子一样调皮地跳来跳去。他们也聊天，谈学习，生活，爱情。亦笑着说，我现在就在等着某个人失恋，然后我就有机会了，南觉得好笑，却说，我也是。

天快黑了，可很多下去的通道都堵住了。他们又一直往前走，偶尔看到一两个人。

亦说，你们那里有很多毒品，是不是很危险啊。南说，是的，那你不怕我吗?我是个坏人。亦笑了，说，我不怕。南帮亦背她的手工制作的民族包。亦说，你真好！

南说，如果我们今天下不去被困在这里，怎么办啊？亦回答他，好啊！那我们就一起睡在这石板上，可以看星星，呵呵！

他们在天黑的时候找到了可以下城墙的路。在北门的时候，一辆旅游车象没戴眼镜似地撞了过来,亦一下子就把南拉了过来。从那以后，亦就很害怕过马路。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南累了，闭着眼睛，亦也累了。她没睡，她睁着她不大的单眼皮看着南，感觉到了南温暖均匀的呼吸，亦突然觉得这个时候有点神圣。就这样一直在他身旁，多好！

他们一起下了车，在亦学校附近的餐馆吃了水饺。亦把自己的碗里放了很多辣子，最后辣的不能吃了，后来她就吃南碗里的。她说，原来三鲜的味道也不错。

一个星期后，南给亦打电话，亦告诉南，第二天她要搬家，她不喜欢住宿舍。南说他要过来帮忙。亦说，你不要逃课了，况且又这么热。

第二天，太阳很烈，南还是来了。还穿这他的那双皮鞋。亦想，南真是固执的可爱。南走在前面，亦跟着。烈日下，亦看着拿的背影，突然觉得很心疼。

南帮亦打扫房间，拖地，铺床。这让一向懒散的亦觉得不好意思。邻居也夸南真是个好孩子。

收拾好了房间，南要带亦去逛街。他说，应该把你的小窝装扮的漂亮点。亦点点头，笑了。他们一家一家地逛，像很多年轻人那样，只是没有牵手。

后来，他们一起吃烧烤。南说，亦，你这么高，在你身边我很有安全感。亦还是笑了笑。她说，晚上去看我跳舞吧。南顿了一下说，好。

晚上，亦在昏暗的人群里找寻南的眼神，可是她没有看到，舞台上只有她一个人，台下有人尖叫，亦尽情地扭动，释放，她喜欢这样的感觉，享受一个人的快乐与孤独。她以独舞的方式来爱自己。没有看到南，亦有点慌张。

夜里,亦做了个梦。梦中她一个人在台上跳舞,而台下只有南一个人。南背对着她。她呼喊着南,可是南却一步步地走远。最后,模糊,不见，亦哭了。眼泪浸透了枕头。

亦是一个不爱喝水的人,却常常哭。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干涸,会这样干死,像沙漠中的一条鱼。

一个星期后的晚上,亦看到了南,在一个幽暗的角落。

亦一下子就觉得很安定。一曲跳完后,亦走了下来。南说,你一个人不害怕吗?亦说,为什么要害怕呀,我喜欢跳舞,我也只会跳舞。下面的人我会把他们当一群孩子。

南笑着说,你才是小孩子,这里很乱,以后不要来了。亦说,我会来的,你以后 不要来这里了。

半夜,南送亦回她的房子。南说,你想家吗?亦说,父母只是我的经济来源,其他什么都不是。

南睡在地板上,亦睡在床上。不知为什么,深夜的时候,他们同时醒来。南说,亦,我想看看你。亦说,好。南拥抱亦,感受到了亦的孤独与害怕,外表坚强的女孩子不知有一颗怎样脆弱的心。南吻了亦。南的吻温柔缠绵。亦笑了,说 你是第一个吻我的男孩,你可要对我负责。

南要了她,像一头温柔的小兽。亦疼得哭了起来,液体在床单上印出一只艳丽的蝴蝶。不是亦喜欢的蓝紫色。亦突然说,我想妈妈,然后就睡着了。像个婴儿,乖乖地躺在南的怀里。

放暑假的时候,南去送亦。亦笑着说,南,回家了,你会想我吗?我会想念你的。挥手告别。火车开动的一刹那,亦的泪水涌了出来,那一瞬间,她就开始了想念。

开学的时候,亦对南说,她怀了他的孩子。亦知道南很喜欢小孩子的。可是南说,做了吧,我们还怎么小。亦说,好。

可是亦并没有,她想要这个孩子。

因为快到冬天了,亦穿了宽松的衣服,所以肚子看不出来。只是她不能去跳舞了。她骗南说她家里有事回去了。跟家里说学校压力太大,休了一年学。在外面做兼职。

亦就这样一直待在房间里,看些过期杂志,听些怀旧音乐。偶尔出去散步,她想让孩子见见阳光。

来年3月的时候,亦快要生了。日子有点难熬。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也不知道,南有没有想念她。

孩子快生的时候,她在家人一栏填写了南名字。她跟医生说,如果有危险,一定要保孩子,然后把孩子交给家人。中途,确实困难。医生打电话给南,说你妻儿只能保一个,大人还是孩子。南一听,就惊了,大人，大人。然后，就发疯似地奔向那家医院。

孩子最终因缺氧而死。而亦做了个梦,梦见南终于见到了他们的孩子。是的。

在南奔向医院的路上。

死在一辆卡车下面。

（写于2008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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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和南（下）

十二年后。

亦已经是个五岁小孩的妈妈。日子如流水，一天一天，有时候也会想起南，心还是会突然紧一下。

五月中旬，亦突然收到公司消息，由于最近效益不错，公司组织出去旅游四天。她给好友牙牙打了个电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比起同事，亦更喜欢和好友出游。

说走就走，俩人迅速定好机票，收拾好衣物，直奔机场。下了机场，她们坐了火车，出租车，到了目的地——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为什么来这里，亦和牙牙都不喜欢名气太大的城市，就是找个人少的地方随便走走。她们还真来对了地方，游客真的很少，她们定了一间视野开阔的民宿，放完行李，就开启了逛吃模式，走街串巷，和当地居民聊天，然后再“套”出本地人常去的小店。晚上八点钟，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她俩来到了民宿旁的小清吧，各自点了两杯饮料，伴着舒缓的音乐，一天的兴奋和疲惫也慢慢放松下来，俩人聊起去年去塔河看到的景色，感叹不已，计划着明年去哪里。每年一起去一个地方是她俩高中毕业后的约定。

天渐渐黑了，清吧里的灯光渐渐清晰，这时她俩把视线转到了吧台，调酒师正在专注地调酒。调酒师带了顶鸭舌帽，不太看得清长相，轮廓还不错，牙牙对亦说，咋俩要不要再来杯果酒，喝完咱就准备回吧。亦说好，就走向吧台，看看有啥果酒。走的越近，越发调酒师好像有一点眼熟。当她和调酒师只有半米左右时，她呆住了。这是。。。南？亦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转身回到座位，牙牙问怎么了？亦说，那个调酒师好像南？嗯？南不是。。？牙牙说，你先平复下，等下去问一下，可能只是长的像而已。亦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平静了几分钟，亦再次走到吧台，坐到了椅子上，她盯着调酒师看了看，说，你能把帽子摘下来吗？调酒师顿了下，把帽子摘了下来。“怎么啦？”“你是南吗？”“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他怎么连我都记不起来了，过了这么多年，记不起来也正常。“我是亦”“哦，你好”“你好？看他的语气，分明是不认识我。亦很确定这就是当年那个南。只是，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其实南也不知道。因为，他确实失忆了。那次事故中，南并有死，而是昏迷了很久，而南的朋友其实也喜欢亦，就骗她说南死了。南昏迷了一个礼拜，醒来，伴来的是失忆和走路微坡。他的父母给他办了退学，回家乡疗养。亦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当年，她得知南的消息后，颓废了很久，想到过自杀，但最后她鼓起勇气，考上了南所在学校的研究生，虽然那是一所理工科学校。她用了四年去消化南的离别。慢慢，过上了大多数人的生活，结婚，生子。只是那个晚上，她还不知道。亦就一直坐在吧台旁时不时和南聊几句，她和南讲了她的工作，她的小孩（亦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甚至还讲了她和牙牙这些年的友谊。一直到凌晨，她才打着哈欠回民宿。亦本能地感觉到不应该太打扰南的生活（南其实现在还单身，他一直没找到喜欢的女孩）。或许，亦也是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打扰吧，内心深处。连续四天，亦都会找南聊天，她想到了他们刚恋爱的时候，这个深深爱过的人，这么优秀（当年南是飞机设计专业）的家伙，竟然在这里调酒，亦想到这里，感觉很可惜，可这一切不是由于她吗？亦很自责，可看南专心调酒的样子，又觉得很酷。第四天，亦并没有聊太久，只是跟南聊了大学的一些趣事。她想唤起南的记忆吗？有一点儿，很自私吧，还是不要了。万一南会恨她，唉，应该不会吧。她问牙牙，她应该怎么办？牙牙说“跟随自己的心吧，你怎样做我都支持你。”第五天，她们要离开这里了，亦好像还有满满的心事，牙牙说，你要不要再待两天，亦说，不要了，赶紧走吧！亦不敢多呆了，她发现这么多年，南一点也没变，只是，他记不得她了。飞机起飞，亦沉沉睡去。直到牙牙把她叫醒，准备下飞机了。

到家已是晚上，先生给了亦一个大大的拥抱，儿子跑过来要抱抱。把东西都收拾好，亦发现手机里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亦，我是南，其实在你离开的前一天，我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谢谢你来过！”亦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好像那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个出口。

“妈妈，你怎么了？快来给我讲故事”，亦还没来得及擦眼泪就被儿子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