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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病多愁心自知,
行年未老发先衰。
随梳落去何须惜,
不落终须变作丝。”
——白居易《叹发落》
1
说起丁光,河东村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头发的。他的脑袋像一块庄稼田,左右两侧卧着的似低矮的、软塌塌的蓬蒿,脑门到后脑的狭长地带却完全是不毛之地。或者说,他脑袋左右两端那稀疏的防护林,被中间绵长的护城河给一分为二了。
丁光,不过三十出头,额上常常蹙起三道又直又深的纹路,像中原黄土地上刚刚用铁犁开垦过的沟壑,在阳光的照耀下异常扎眼。他布满斑点的鼻子下,是看不清走向的胡茬子,仿佛荒地上野蛮生长的杂草。他的剃须刀早坏了,也懒得修理,他以为在这样安静的角落是不会有人在意他有没有胡子的。他躺在门口一处干燥的草垛边,时而望望灰蒙蒙的天空,时而看着脚下的麦秸秆发呆。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一个高个子的邮差兴奋地摇晃着手里的猩红快递,在村口高喊丁光的时候,满村子人来他家道贺。东家刘老爹拎着一条色泽金黄、让人垂涎欲滴的腊肉健步走进院子,放下手里的旱烟枪,满眼放着光说:“丁光是我们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而且是名牌大学的,国宝呀!”西家张大娘提来满满一篮土鸡蛋,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后生厉害呀,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不中用的邻里乡亲!“冷清的小院渐次热闹起来,不过在丁光的记忆里平日这些人总像躲瘟疫似的躲着他们一家人。
“北方清北大学!”全国顶级学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鸡窝飞出凤凰,为何偏偏是他老丁家出了这么一棵苗子呢?别人不知道,但丁光和他的父母却不能不知道。大概是他们家三代打拼和积德行善的结果吧,丁光这么想。望着头顶斜上方一棵早已不接果子的枣树,他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那是三年自然灾害的前两年,爷爷亲手种下了那棵枣树。等到闹饥荒的那一年,枣树开了满树的花。村里的粮食不够吃,人们挖野菜。野菜不够吃,人们扒树皮。就在树皮也快接不上的时候,他们盯上了爷爷的这棵枣树。爷爷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支开他们。第二天,有两个人在枣树下打了起来。爷爷忙上前劝架,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一个要摘花充饥,一个要摘叶,抢着要先爬树。爷爷不说话,拿来大斧头,心疼地劈下最下面的两个枝杈,任由他们分去。父亲说,后来两人再没来枣树下抢食。而爷爷则不忘承诺,在枣树挂果,等不急青色转成褐色时,便召来街坊邻居,一股脑儿全分了大家。
堂屋的四壁,到处是裂痕。墙上的一面镜子,下方缺了一角,镜面给糊上了一层或暗或明的灰渍,不过似乎不影响看镜子里的人。丁光盯着自己的脑门,端详了很久,他一边看,一边默念:要是能多长出几撮头发该有多好啊!可是,你知道的,上天不会因为谁的祈祷更虔诚而特意照顾了谁。他看了很久,脑门并没有丝毫的变化。他略微低下头,抬起眼皮瞥一眼镜子里的头顶,还是赤裸裸的一毛不拔。他单手轻轻拨弄着左侧的头发,往右边捋了捋,那倔强的护城河上恍似架起了一座小桥,可是这桥显得是那么局促,他皱了皱眉。他又摸了摸右边的头发,往左边捋了捋,这下他满意了。他朝村长家大步走去。
村长家在村子最南头。父亲后来告诉过丁光,那年枣树下干架的俩人,其中一个就是村长他爹。丁光的大学在省城,当时整个村子只有村长家有电话。直到有一天,母亲在电话里告诉丁光,电话费太贵,不用经常挂念家里,一切都好着呢,要丁光省着点改善一下伙食。在丁光的追问下,妈妈趁村长走出院门高声接听腰间的大哥大时,才小声道出原委。村长他爹在的时候,他还有个人样。自从他爹前年走了,他的眼睛不是长在脸上,更像是长在头上了。丁光想起去年暑期因为母亲哮喘病发作,紧急回了趟老家。一天晚上,邻村的王叔骑着自行车大汗淋漓地赶来,接他回电话。他才知道辅导员老师打过了村长家的电话。前两回有人接,一听说找丁光,电话直接挂了,再打就是忙音。
一阵风过,丁光感觉头发被吹得东倒西歪,他下意识将右侧的头发往左边捋了捋,鼓足勇气跨进村长家的大门。
“哎呀,我的大侄子来了!”村长咧着嘴,露出一排黄澄澄的牙齿,中间一颗似乎还长满了虫洞,泛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丁光不由得倒退一步,吐了口气。
村长拉着他就往屋里去,一边捋他的大背头,一边笑着说:“我和你婶正准备去你家祝贺呢,咱老王家出了名牌大学生,真是可喜可贺……”
村长唠叨个没完,好像是亲爹见了失散已久的亲儿子。丁光耳朵一直嗡嗡作响,心里却发起急来。
“我想打个电话。”他艰难地蹦出几个字。村长笑吟吟地从里屋拿出座机,背面拨开了长途电话锁键,递给丁光的手突然停下了,他想起什么似的说:“打啥座机,太见外了,用我的大哥大!”
晚上,丁光做了一夜的梦,梦见自己的头发被黑衣人拔了个精光。他惊魂甫定,大喝一声,发现天已大亮。他照了照那个缺了角的镜子,看到两边寂寥的头发还好好地呆在原来的地方,他如释重负。不过丁光心里依旧发怵,他纳闷昨天拨了十几通父亲工地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等了两个多小时也不见回拨。当村子传遍好消息的时候,千里之外却飞来一个坏消息。
丁光的父亲从高空的脚手架上掉下来,工友发现他时已于事无补了。母亲哭天喊地,最终也只被包工头塞来几个厚厚的大信封给打发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丁光想用自己中学学到的那点儿法律知识为父亲讨一个说法。母亲揉了揉哭红的眼说,算了,让你父亲安心地去吧。
丁光永远忘不了父亲出殡的那天,家里第一次热热闹闹,这种热闹简直开天辟地。村长张罗、指派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院里人潮涌动、一派忙碌的景象。因为是喜事丧事一起办,一个丁光不认识的老者主张说一切从简,红白纸就不贴了,许多人都说好。他们并没有征询母亲的想法。母亲被一群人簇拥着,在父亲的棺木前落泪不止。
几天后,丁光带着复杂的心情,斜挎着一个帆布背包,提着母亲为他准备好的一个崭新的铺盖卷,踏上了北上的绿皮车。
2
大学的世界无疑是新奇的。清北大学校园有高楼大厦,绿树成荫,也有典藏极为丰富的图书馆,学习累了还可以去从没见过的塑胶跑道上踩一踩,不限时间地悠悠走着。饿了便可以去食堂点两个小菜,一份汤,米饭随取,这对饭量大的他来说简直是天赐的福音。三两月一过,丁光似乎快乐了很多,虽然偶尔还会想起离去的父亲,但他有了一种感觉,周身轻盈起来,他仿佛有了一种要大干一场的冲动。
他买了一套纯黑的西装,一条大红的领带,又挑了一双圆头半垫高的棕皮鞋,穿上它们立刻变了一副模样。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下意识将右侧的头发往左边捋了捋,鼓足勇气走进学生会第一竞选大厅。
丁光如愿成了学生会通讯部部长,主管广播站稿件组稿和审核工作。一个周六的黄昏,他正埋头赶写上午学校某活动的专题报道,隐约感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注视他。他回转身,立马惊呆了,那是几天前他偷偷瞄向播音室千方百计想要看到的姑娘。
“在每一个晨光微露的黎明,在每一个人潮涌动的正午,请您关注我们、聆听我们,我们是清北大学广播站……”她那抑扬顿挫、极富磁性的嗓音,让丁光一度浮想联翩。现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丁光不由得屏住呼吸。
“丁部长好,我是宁静。”她爽朗一笑,双唇间微微露出一排瓷白的牙齿,旋即又被咬合的下唇给遮挡得严严实实。她递过来一个袋子,“送你的盒饭。”
世界上的甜蜜有多少,丁光不知道。但那一刻,丁光知道他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接过饭盒,打开盖子,热腾腾的蒸汽顷刻间模糊了他的双眼。除了母亲,还没有一个女性如此亲近她。或者说,宁静是第一个闯入他荒芜世界的人。
他们有说有笑,不知不觉时钟已敲响了第十下。十点半男女宿舍宵禁,丁光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很绅士地提议要护送宁静回女生宿舍。宁静同意了。
一来二去,寒来暑往,两人渐入佳境,顺理成章地发展成了让周围人好生羡慕的男女朋友关系。大三下学期一个冬日,丁光窝在皱巴巴的被子里,像往常一样给宁静发早安信息,连发三条不见回复。他小心走出寝室,来到楼道的窗户边,打过去两个没人接。他心生着急,又打了两个,结果发现手机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慌张返回宿舍,随手扯了一件衣服披上,等不急换鞋,踩着一双丁字拖鞋冲出门去。
3
冬日的早上,清冷得很。地上还残留着昨天的积雪,东一片、西一片的。丁光想,太TMD像我脑门的头发了!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暗自思忖,宁静到底是怎么了?
他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是在两天前的一个中午,她把他叫出自修室,送给他一把伞。窗外正下着雪,雪中送伞,没任何毛病啊。丁光感到头顶一阵奇痒,他用力挠上去,他实在没留心那天和平日有什么不一样,他感到一种极度的挫败感。
他一走一滑,一路跌跌撞撞,还没到女生宿舍,便收到一条信息。寥寥四字,触目惊心。丁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朝夕相伴的人,如今只用几个字就要打发了他。他盯着屏幕上的字,一言不发。
“缘尽再会!”几个字似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他感到身体瞬间冰凉,整个人像一段枯木干巴巴地杵在原地。他想继续朝前走,全无力气。过了好长时间,他慢慢恢复知觉,便一步步挪着往回走。
他忘不了一周后的那个下午,一辆桑塔纳停在男生宿舍楼前。丁光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要下他去谈一谈。他欣喜若狂,像溺水的人意外抓住了施救的手,突然心生了一种巨大的幻想。他迷迷糊糊上了车,七拐八拐,接着下车、上楼,然后迷迷糊糊端起一杯Espresso一饮而尽。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一脸端庄,头大耳宽,一身官相。他不说话,一直上下打量着丁光。丁光感到周身的火燃起来,而且越燃越旺了,没有一刻不想着逃离。
“远离我的女儿!”男人瞪着一双可怕的眼睛震慑着丁光。
“我想知道为什么?”丁光垂下头,小声说着,眼里闪着怯懦的光。
“为什么,哈哈……”男人笑个不停,“瞧瞧你秃顶的模样,哪里配得上我的女儿!”
丁光楞了半天。突然他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只见他满脸横肉,牙齿又黑又黄,脑袋上除了周边零星几根灰白的头发,简直就是寸土不生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同病相怜,还好意思欺负一个后生,丁光愤愤地咬紧了牙关。
男人见丁光不说话,拿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地中海,将旋转椅挪近了两步,探着脑小声说:“你明白的,我们这样的人最在意形象。”他品了一口浮着奶泡的白咖啡,接着说,“我丝毫不怀疑你的智商和才华,不然也进不了清北大学。”
丁光端起杯子,递到嘴边,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杯子早已喝空。
“我本来不想介入你们的感情,但思前想后,我的孙子不能再像我生下来没有头发。”男人粗短的脖颈上清晰可见那上下蠕动的喉结,他停顿片刻继续说,“我希望你不要再纠缠小静,你说个数目看看,我尽量满足。”
丁光感到一阵地动山摇,身子瘫软成了一摊散落的泥。他盯着咖啡屋顶的一角,只觉眼前一团昏暗,他强撑着自己,缓缓起身,蹒跚着往外走去。
他走在路上,或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宁静的一颦一笑。她细软的身体和温柔的气息不时萦绕在脑海,挥也挥不去。他从口袋掏出一面小镜子,仔细看去,不禁苦笑。八年前的语文课上,看着讲台上年轻帅气、能诗擅词的李老师,他常常私下里琢磨,老师的才华都是哪来的呢。直到有一天注意到老师那聪明绝顶、闪着光亮的脑瓜,他似乎明白过来。于是,有事没事,他总禁不住去揪额前的头发。可那些发丝真是顽固得要命,他强忍着疼痛,半天也就薅掉几根而已。
不知不觉间,丁光旧时的小愿望真的实现了。他绝顶了,聪明不聪明的就无从知晓了。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他不仅成功地绝了顶,连脑门的头发也不知去向。
4
丁光大四那年,报考了德国一所一流大学的研究生。这回真的验证了他的聪明绝顶,他得偿所愿,顺利拿到海德堡大学的入学通知书,追随福林斯基教授攻读硕博研究生。提到福林斯基教授,他可是整个欧洲高分子材料领域的开拓者。
母亲将几个旧信封扒出来,拆了包裹在外面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旧帆布,对他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你父亲拿生命换来的,可得珍惜啊。”
丁光流泪了。他抹一把眼泪,再轻挠一下风中摇曳的几缕发丝,暗自发起毒誓:纵使头发全部落光,也要学有所成,学不成名誓不还。
当丁光远渡重洋,站在福林斯基教授面前时,才注意到他是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挺拔、年富力强的中年学者。他发现福林斯基也是一个谢顶者。福林斯基教授端望着他,眼里充满爱意。而丁光也很争气,对待教授的安排从不讨价还价,每每超预期完成任务。俩人惺惺相惜,日渐形影不离。
丁光不负众望,提前三年拿到博士学位。福林斯基教授祝贺他,并邀请丁光留校,特别担任高分子材料学科的副研究员兼福林斯基的第一助理。他给母亲打越洋电话报喜,母亲喜极而泣。丁光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摸出口袋里的那个磨得有些发亮的小镜片,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脑袋上那护城河的两岸,依旧稀稀拉拉地立着几片小树一样的倔强生长着的发丝。他将镜子用力扔进面前的内卡河,河边溅起散乱的小水花,旋即安静下来。
有趣的是,福林斯基教授其中一个商业项目,是要研制一种零排异的、可以替代头发的高分子亲和材料,可以像插秧一样轻松植入患者脑袋,不痛不痒,价格低廉。丁光作为课题第二负责人,紧追福林斯基教授的步伐,不舍昼夜地在稿子上推演着天书一样的公式。理论研究告一段落后,他和教授又在实验室反复实验,接着又在显微镜下做组织成分分析,包括受力测试等诸多验证环节。
就在项目快收尾的时候,一次丁光半夜从实验室的旧纸堆里爬出来,冲向福林斯基教授的住处。
“教授,您的一个模型的推算出了问题。”他紧张到极点,控制不住地说,“按照目前的产品定义状态,一旦进入试生产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教授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正所谓在商言商,学院和商业机构签署了数百万欧元的学术委托及转化协议,不可能随便缴械了。
福林斯基教授如期完成项目结业上报。庆祝会上,一派热闹的场景。丁光冲进报告厅,他拿着两张A4纸大小的图片,用流利的德语向在场的人解释说:“我左手上的一张是人体植发前的照片,你可以看到,红圈里放大的部分空无一物。再看我的右手,这是一张采用福林斯基教授高分子亲和材料3D打印头发植入的照片。”他喘着气,接着说,“红圈放大的部分,分别是3个月、6个月和12个月不同时间段的采样,各位仔细看一下,显微镜放大两万倍后的不同变化……”
当福林斯基教授学术造假的丑闻蔓延半个欧洲的时候,丁光也顺理成章地被学校解雇了。没有任何理由,他只收到一纸冷冰冰的告示。
5
没了研究补贴,就意味着他断了经济来源。丁光从搬出了学校实验室,搬到了远郊一处公寓的地下室。那里异常冷清,他手洗完衣服,常常要登上楼顶的天台,才能晾晒。站在阁楼边的天台上,放眼望去,他立刻注意到公寓三面遍布着的大大小小的墓穴。
昏暗的地下室里,充斥着恶心的老鼠和蟑螂,发霉刺鼻的味道搞得丁光暗自叫苦。他强打起精神,昼夜不舍地赶制了好几份职位的简历,也投了很多的高校和研究机构。三两个月过去了,所有的简历全都石沉大海。无奈母亲交给他的信封,那用父亲生命换来的外汇,全都交给了学校,余下的部分也仅维持了几年基本的生活开销。
现在的他一无所有。不对,他从各个衣服的口袋、抽屉、箱子和床底下翻出几十个1欧、2欧、5欧分、10欧分和20欧分面额不等的硬币,这是他最后的资产。他下意识又摸了摸脑袋,将右边一缕头发撩拨到左边。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他得活着!
丁光找到华人街,帮人拎行李,送快递,刷盘子,干各种粗活累活,吃的问题算是勉强应付。他却渐渐有了些精神恍惚。一次不小心把东家的一堆碗碟碰倒,东西摔了个稀巴烂,害的东家几天没法做生意。还有一次,他给人送吃的,人家在桥头等了半个下午,他却鬼使神差地把自己困在墓园,怎么也走不出来。
一个秋风萧瑟的午后,他累倒在街头。说着某个小镇方言的大鼻子巡警要他出示证件。因为被学校开除,即将到期的工作签证不能再续签,他给不出合法的身份。警局稍作停留几日,他便被遣送回国。
丁光静立在长江桥头,他衣衫褴褛,形容枯槁。风起,他灰白的发丝在风中起舞,他习惯性地拿手指将右边的一缕头发撩拨到左边。看着湍急的江水,他无限感慨,不自觉吟唱出毛泽东的一首诗词:
“孩儿立志出乡关,
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
人生无处不青山。”
热泪顺着脸颊汩汩流淌,丁光猛地瞪大眼,徒手撕掉了脑袋上仅存的两撮毛发,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两脚。他往前走两步,忽然又回转身,捡起地上的毛发,抛向了湍急的江水中。他淡淡一笑,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那里还有他年事已高的母亲。或许,她此刻正靠在廊下的墙角往院门口的方向张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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