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妇

有一妇人，其父母皆在事业单位工作，现已退休在家，乐享晚年。她自己也远嫁美国，并生有二女。每逢长假，夫妇二人并二女回国之际，便是妇之父母欢欣骄傲之时。然后携二小女到群人之间，以供邻居夸奖，所谓邻居者，四周沿路开店谋生之人，这也说明此文并非我臆想之作。邻居们很配合，皆夸逗不止，其中口舌最甜的是小卖部的老板娘。这俩混血小儿确实也招人喜欢，她们大概四岁到六岁的样子，小女儿比大女儿更可爱些。

即便是不那么可爱的大女儿，在邻居眼中也比跛妇的儿子要好上万倍。

跛妇是何时起，每日必从我眼前经过，我记不确切了。我注意到她时，似乎她刚结婚，有人告诉我，她是嫁给了一个自行车的修理师傅，其摊位就在沿此路直走可达的某处——只是我没去过。

她便常沿此路每日往返于家和修车摊。后来有了孩子，我就看见她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辆童车，推着尚不能走路的婴儿在这条街上来来去去。没有人跟她说话，连我在内。

有时我觉得世界就是一个大废墟，我只是其中一个废品或者废土堆或者瓦砾，在这个废墟上时光早失去了意义，我甚至不认为它还存在，然而孩子的成长则赫然给我一个响亮的掌掴。时光依旧如水，跛妇的孩子也渐渐被浇灌得比从前大了，在看望他爹的路上再也不需要跛妇的童车，而是靠自己的双脚——孩子很健康。只是跛妇偶尔还会背起她的孩子蹒跚前行。

无论是从前推着童车，还是后来牵着儿子的手走路，没有随着时间改变的是跛妇一如既往地会沿路翻找垃圾桶里的可用之物，如一些烂菜叶，坏掉的食物，没喝净的饮料，当然还有那些可换钱的破烂。跛妇的儿子耳濡目染，看见眼前的塑料瓶，便也学会了跑上前去捡来，还会欣喜地向跛妇示功。跛妇并无欢喜，也无忧伤。

当然，所翻捡出来的弃物中，若尚含有价值之物，譬如，半瓶饮料之类，跛妇是会优先让给儿子的，这是她爱儿子的表现，也是母亲的天性。只是儿子已经不满足于此。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小家伙便径直走进去，呆在里边不愿意出来，老板娘的态度和神情不得而知，但跛妇却在门口大声喊叫，之后或者会买上一两元钱的零食，但多半会是揪住小家伙的耳朵，直到嗷嗷哭叫，犹未放手。这便是跛妇的教子之道。

跛妇的儿子今年看起来似乎三岁，跛妇则有二十多——看起来会显老一些。跛妇跛于何时，因何而跛，悉不知。但境遇和生活如此之差，想必娘家人也待之不当，或者恐怕弃之如刍狗，早没了往来，儿子的教育又是如此之糟，将来是否会善待于她也是遥不可知的事情，但以我向来悲观的预测。。。。。。不说也罢。

我每天见到形形色色的过客，能记住面孔的几希，而这中能触动笔头的又几希，遂记，趁血未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