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毒
“他走了。”成珉轻声道。
“……”郁济岚缓缓张开眼睛,失了遮挡的泪涌了出来,未受伤的右手攥紧了自己左胸的衣料,背对着成珉,慢慢将身子弓成一团。
“起来清洗一下。”成珉没再多问多说,也没容郁济岚就那么窝着,语气温婉,却不容拒绝。
“……”郁济岚没说话也没动,只是把自己的身子弓的更紧了一些。
成珉转身唤人抬热水,然后直接把郁济岚从床上抱了起来。
“起开。”郁济岚低吼一声,似是威胁,声音确实颤抖的。
“唔。”成珉唔一声,但动作不停。
“……”郁济岚一口咬在成珉肩头。郁济岚并未真的下狠口,只是试图用威胁的方式让成珉放手。
“饿了?我给你端盘骨头来叼着,可好?”成珉无甚表情,温言问。
“……”郁济岚无语,骂我是只狗,“你不怕吗?”
“不怕,我芳清院的骨头管够,不够就唤人去御膳房取,再不济还可以出宫买。”成姨面无表情的讲笑话的技能向来满点。
“……”郁济岚被气笑,恍然觉得轻松了一些,任由成珉抱去退了衣物,准备沐浴。
“臭。”成珉道,腥臭味。
“你不怕我吗?”郁济岚不死心。
“怕。”
“唔。”虽然是意料之内的答案,郁济岚还是觉得心底一沉。
“咬的还挺疼的。”
“我是认真的!”郁济岚被逗的有点急了,大声道,又似吓到了自己,微微撤了一下身体,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躲避自己发出的噪音,引得成珉侧目。
“我怕你什么呢?我又不会拿后背对着你的,多不礼貌。”成珉轻笑着把郁济岚抱进了浴桶,将她受伤的左手安置在桶外,还小心地用手巾包裹起来。
“唔,你会防备我。”
“可能这会让你有些不舒服,但是这点不舒服,你也只能忍着了。”说着,成珉就转身取胰子去了。
“说好的不对背着我呢?……”郁济岚嘀咕一下。
“唔,我忘记了。”成珉回来随口回应。
“那你下次可要记住了。”郁济岚低着头低低的说。
“你自己记住了我就不必记住了,我都一把年纪了。”
“你才三十出头。。”
“好了,明明是你自己更害怕,凭什么指望我来记着防备你。”成珉不以为意。
“即使是现在,我也感觉很不好,我怕我会失控。所以……”郁济岚声音软软的。
“所以,你闷在那里,我也帮不了你,不如你说说你的感觉,说不定我能帮到你。毕竟我记性不大好,你若再不小心伤到了我,我会为对你的小心灵造成二次伤害感到愧疚。”成珉道。
“我的感觉?我不知道。”郁济岚直接把头埋进了水中。
“水凉吗?”成珉突然问。
“不啊。”郁济岚抬起头有点迷茫,成姨你思维跳跃的太快了。
“噢,我以为你没有感觉,一会儿就省了加热水了。”
“……”郁济岚真想仰天长叹,成姨你就不能让我好好的悲伤一会儿吗?
“嗯?知道温度说明有感觉的嘛,为什么说不知道?”
郁济岚叹了口气道“济岂说先生交代的功课未完成,要在自己房里用餐。我在玩剑,母亲整理了桌上了餐食唤我去吃,我玩的有点停不下来,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大,背影在餐桌前晃来晃去,起初我只是觉得烦,渐渐难以抑制的生气的感觉越来越盛。”郁济岚忽然哽咽,“等我再度冷静下来时,我手里的剑已经……”
泪水再度低落,郁济岚再次把头埋进了水中。
“你要是在我这里溺水了,我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凄惨了。”成珉凄凄道。
“成姨……你今天真的是够了……”郁济岚正伤心,再次被迫停止。
“怎么?你又要咬我?我芳清院清贫的很,你这三番五次的要咬我,不多会儿我就没了替换的衣物。”成珉佯装躲闪,一本正经说。
“我,不咬你了。。”郁济岚说。
“那我就放心了。”成珉摆出一副老怀大慰的表情,让郁济岚又好气又好笑。
正聊着,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侍卫们高声嚷着要抓刺客。
成珉心中了然,放下心来,郁承礼到底是决定庇护爱女了。
郁济岚却渐渐颤抖起来,目光中似是被点燃了一般,透着寒意。
成珉突然伸手捂住了郁济岚的耳朵。
温热的感觉让郁济岚微微躲了一下,随后便不再动弹,两只小手慢慢附在成珉的手上。
嘈杂的声音渐远,成珉缓缓松手,周遭的环境恢复如初,郁济岚随之平复。
“我这是……怎么了……”郁济岚怯怯然,任凭成珉抱出,擦净,更衣。
期间嬷嬷进来与成珉耳语几句,说话声音极小,郁济岚听不见,却见成珉会转过来时面色略微沉重。
“成姨……”郁济岚颤着声唤了一句,不,不要……娘亲……
“济岂过来了,你见见他。”成珉道。
“不,我不要!”郁济岚突然落泪,且不论伤及母亲性命无颜面对济岂,如果再度失控?怎么办?
“他尚不知情。你若怕他日后恨你,不肯见他,他只会无端揣测,届时你们姐弟情分才是真的断了。他是男孩,就算非王后所出,看你父王的意思,恐怕不管他愿不愿意未来都会面临权位之争,你俩若是生出嫌隙,以济岂的性格,无人相扶,怕是活不过二十岁。”成珉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我让边晨陪他进来,不会有危险。你若觉得失控,便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你可以自控的。”
“嗯。”郁济岚明白,成姨虽然温婉,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性格,此时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冰冷的事实用温婉的声音道出有种莫名的奇异感。
郁济岂匆匆进来,“郁济岚!你又翻墙来成姨这里,是摔着了吗?”郁承礼回去只说郁济岚身体不适,并未细说,郁济岂冲进来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质问,在他心目中,郁济岚的淘气已然是根深蒂固了。
“无碍。”郁济岚咽了咽口水,犹豫着问,“母亲怎样?”
“你已然知晓了?父王说的?母亲现下已然醒来了。”郁济岂说,“只是……长孙爷爷说,怕是不好,难得长久。母亲唤我来问问你身体如何,如若无碍,她想见你。”
“母亲……想见我?”郁济岚轻问。
“那是自然。”郁济岂咬着下唇忍了泪,才开口“她若不久于人世,自然希望我们都在身侧相伴,哪怕一瞬呢。”
“走吧。”郁济岚咬了牙起身随郁济岂出去,边晨随在郁济岂身后,将两人隔开。
外厅里,汤药已在案上,泛着血色的光。
“岚儿,喝了药再走。”成珉唤住郁济岚。
“怎得是这药是暗红色的?”郁济岂甚是惊讶,原来汤药不尽是黑的。
“怎得?你也想尝尝?”成珉扯了嘴角含笑问。
“不不不。”郁济岂的头一阵猛摇。
“你们去吧。”
“成姨要一起吗?”郁济岂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礼仪性的询问。
“不了,她的心思我自是知晓的。”成珉回绝了郁济岂,一面轻点了下巴,示意边晨跟着。
三人离去。
“是朱砂之毒吗?”成珉问。
“不能确定。易兴奋、视听敏感、易怒,朱砂、洋地黄、曼陀罗等都可能造成这些症状。服用用铁浆水,镇心定痫,解毒敛疮,可暂缓症状。不过岚公主就是在她母亲房里突然发病的,此次回去,不知会不会再度沾染上什么。”
“要么是有人希望借路妹妹的手杀了陛下,要么就是路妹妹在后宫中风光正盛有人坐不住了。”成珉冷哼一声。
“郁济崇加冠已有三月,陛下迟迟没有册封的意思。”
“怕就是了。”成珉道。
“济岂那孩子怕是无心权位之争。”
“由不得他。”成珉叹口气,“也由不得你我。”
天色已然黑尽,没有月亮的夜最是清冷,今夜更是刺骨。
芳骊院中全无往日笑闹气氛,只是低压压的沉寂。
郁承礼拥着路玥坐着。
路玥伸着手胡乱拨弄着郁济岂的头发,若是往日,郁济岂定然躲的远远的,小小君子岂会任人乱了自己的发型。今日却任凭母亲拨弄。
郁济岚则站的远了些,怯怯的看着,若是往日她也定然会扑上去按住弟弟,让母亲好好的调戏。
郁承礼更是阴郁,半句话不肯多说。
拨弄了一阵,路玥觉得甚是无聊“你们竟没一个陪我玩的,唤你三人在此有何作用?”。
“母亲……”郁济岂低头忍泪。
“小石头一颗。岚儿过来陪我罢。”路玥唤郁济岚。
郁济岚闻言抖了一抖,缓缓凑至母亲床边,屈膝跪坐下来,低着头甚至不敢抬眼看。
“你平日里不是最爱笑闹?今日竟也是这幅死样子。”路玥声音疲软,却依旧提了调子戏弄。
“……”郁济岚不语,紧紧咬着下唇,泪水涌了出来。
“承礼,我若是等下咽了气,最后见到的就是你们三张死人脸,真的是做鬼都晦气的不得了。”路玥不死心的转而逗弄郁承礼。
“……”郁承礼哪里有被逗到,分明更是气恼,索性连脖子都扭去了一边。平素他最爱路玥这不分尊卑不忌时辰的笑闹,常常将他整日在朝中积蓄的戾气一扫而空。
可今日却再也笑不出来。
越是痛,越是笑。有人谓之坚强,有人谓之无奈,但其实差别不大都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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