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前没有任何征兆,他就看到了魔界。
映入眼帘的是些斑驳的颜色,重重叠叠,舒卷飘荡,毫无规律可言。甚至比他平生所见任何一幅无主题抽象画更迷离、更超自然。意识也被弄得像冬日浸泡在冰水里的破棉褂,冷冷沉沉,不敢用手去拎。记忆像躺在脑海中的植物人,无论如何唤不醒。只记得恍惚间被什么异物推导进入幽暗的隧道。一刹那,赫然已进入了魔界。
抬眼看那魔界天幕,浓浓郁郁地闪烁着泛荧光的蓝色,如地震振击迸发蓝色的火焰,远山就耸立在荧光泛蓝的天幕下,这里一砣、那里一砣地挤成一团。远远望去,全然失去了山原有的质感,布带似地飘挂在空间。
在山与山接壤的低平处,一些看去残破不堪、平庸矗立的建筑群,参差错落地排列在地平线上。上端袅袅荡起黑紫色的雾霭,把山的轮廓洇染成拙劣的山水画师渲染出界的山岚... ...
他本能地向着那些建筑群逡行,远处的旷野里,有些矮小的农人像是在田野间劳作。他顾不及细看,他要赶往城市聚落的那端,寻找落脚处。
当他终于走进人群拥挤的城市街道,使他大感诧异的首先是身躯参差的魔界人群。
那些身材高大的,超过了传统小说描绘的七尺之躯,又有如蝼蚁一般渺小者,踟躇而行。身材高大者,皆是博冠鹅带,气宇轩昂;那些身材矮小之人,则衣衫褴褛,一脸菜色。忽然想起蒙童时,看到的一本木刻线装图册《大清中兴功臣绣像全图》里面的人物:官阶大者,其身躯必长大;官阶小的身躯也缩水一般变小。一旁保镖的戈什哈,渺小到需仔细辨看才找得到。当时就想:“那时的画匠也太拙劣了,人的身形比例哪有参差到如此可笑的地步!”现在看来,实在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这些面带诡异表情的魔界人,以一种晃荡髋骨的姿态走路,腰间挂着样式各异的小铜饰牌。留意看,饰牌上镌刻着不大好懂的文字:“菲莱普赫公司董事”、“意霸专利局局长”、“蒙大宇宙开发所所长”... ...再看身材矮小一些的腰间:“鸡奸甩卖开发有限公司总裁”、“万国证照办理研究所经理”、“不举不坚咨询珍治所按摩大师”、“鼠疫传播推销业务员”,乱七八糟,一时不好搞懂。心想,或许是身份标识一类的东西,也就是阳界司空见惯的名片吧。为什么像狗牌一样弄个这种东西挂在腰里呢?
魔界人怪诞的衣着,也超出了他正常思维的习惯模式:他们脖子至胸大肌以上,穿了僵硬的直领衣裳,腰间系了宽宽一条像日本相扑运动员系的那种腰带,腰带上就挂了那个小铜牌子,走路时叮当乱响。除此而外,就像史前时代的人一样一丝不挂了。每人大腿根部自然挂着个玩意儿。奇怪的是,那些玩意儿都比他习惯见过的小许多,而且一律指向时钟六点钟方向,可怜巴巴地垂挂裆内没啥遮拦,上面满布细细曲突的小蚯蚓。使他想起外祖母小时称他撒尿的东西叫“小鸡鸡”,成人以后,就不这么叫了,而是发明了许多只可意会的词句来称呼它... ...
人流涌动的街面,造势出一种巨大的喧嚣,那铜牌的叮当响声愈发刺耳,传进他耳朵却又像来自远方,听起来有一种辽远的陌生感,反觉得如此地静默。只是窜动的人流,使他联想到奔向子宫的亿万只精虫。
他使劲晃了晃朦胧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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