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星星在空中待的时间特别长,伴随着第一声鸡叫,家家户户的鸡都被传染,争先恐后的叫起来。走出屋门,仍旧伸手不易看到五指,抬头看看墨色的天空,缀满了繁星。其实已经是三月了,但似乎有些倒春寒的感觉,还是给人一种打激灵的冷。
家家都是三分宅基地,一层三间平房,或者是两层六间的楼房。有的有院子,有的就彻底敞开着。在那个年月,很少有小偷,即使谁家丢东西,第一个就会怀疑“疯子老婆”。“疯子老婆”是指一个精神有问题的老妇,喜欢在村子里瞎逛,常常会偷人家个扇子,篮子,或是鸡蛋之类的不值钱的东西。常常被人抓到,谩骂几句,她也不觉得羞臊,嬉皮涎脸的应付着,下回再也不敢了。谁都不会相信她。只是也不会难为她,还是会放她走。后来,“疯子老婆”死了,就葬在东地。经常在天即将要黑的时候路过东地,那孤零零的坟头上一棵长势不旺的柳树被风吹的哗啦啦响,仿佛“疯子老婆”在说,下回不敢了。我会莫名的害怕,好像这个长相恐怖的老妇在身后看着我,我撒退往家奔跑。
家家都有鸡窝,因为没有院子,所以才会被“疯子老婆”很容易偷到鸡蛋。
春天的某个早晨,起床时已天光大亮。头顶繁星不见,但仍感觉眼前有一片大亮,仔细定睛一看,原是院子的那棵桐树上一夜之间开完了桐花。
桐树,学名泡桐树。但在我们家乡大家都管它叫桐树。桐树成才快,木质尚可,经济价值高。对于喜欢吃嘴的小孩来说,桐花里可以嘬出花蜜,每每到了桐花盛开的时候,小孩子一个个手里拿着一串桐花,贪婪的吸食着花蜜。
春天里,槐花和榆钱也是深受乡人喜爱的东西。只是这两种树不多,只有个别家里有。到了季节,乡人闻着槐花的香味,找到主人家。商量够点槐花,村人淳朴,绝不自家独享,大家一起采摘槐花,一上午槐花被采摘一空,大家嬉笑间把成果分成若干分,满意回家。采摘榆钱也是如此。
小孩子喜欢在大人采摘时,也穿插其中,不是帮忙,是贪婪槐花的香甜。摘一串,整个放在嘴里,拿着一头的轻轻往外一拉,整串槐花的花瓣都留在嘴里,满嘴甜津津的……
面对天然馈赠,乡人也是绞尽脑汁。槐花可蒸食,也可做馅,而榆钱乡人最喜欢就是拌玉米面蒸,熟后用蒜汁浇拌,那是无上美味。
家乡四季分明,夏季是最让人期待的季节。瓜果桃李相继成熟,空气里整日弥漫着甜津津的香味,也弥漫着一种不安分。看瓜看菜看水果的人们,只要一看到单个或者三五成群的小孩时,眼中顿时充满着警惕。有的大声驱赶,有的直接拿出歪瓜裂桃打发我们。总之,幼时的夏天是我们小孩的无忧时光……
时光如风,如秋风,不甚凛冽,但已有些许的凉意,伴随着落叶满路和满目的萧然,一刻不停的奔走在四季的轮回之中……
满眼是秋收后的狼藉不堪,走在没有耕犁的田地里,到处都是蛐蛐,随手抓住一只,不停的挣扎,这可能是无聊中寻找到的一种乐趣。不经意间还会有蚂蚱从眼前飞跳而过,赶忙去追。运气好的话,还能捉到蝈蝈,那种放在笼子里会发出“蝈蝈,蝈蝈”的声响……也会偶见到野兔,但野兔速度飞快,转眼就踪迹不见了。
几天后,田地犁过耙平,那是另一种景象了,满眼的土黄,松软如毯,小孩子在黄土地上尽情的撒欢,翻个跟头,打个滚,下个腰,总之不怕摔倒。累了,躺在潮湿的土地上,眯着眼睛看天空中翱翔的鸟,洁白的云。闭上眼睛,倾听到了远处校园里那无序的钟声,还有耳畔飘荡的童谣声……
夜晚,村子一片宁静,偶然能听到树枝被风折断的咔嚓声,而后依然是死一样的静。嘘,听,那是雪花的声音,噗噗苏苏的,在北风的呼哨里,雪花打着旋儿欢快地愉悦地从天而降……
推门之前已经知道下雪了,推开门后还是惊讶了一下。厚厚的雪铺盖了天地间的一切,也遮挡住了人世间的一切污物和丑陋。
走在通往田地的路上,阳光照在雪地又反射到眼里,照的眼睛泪流不止,看不到雪野,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仍不知疲倦的往前走,眼睛终于适应了。原本层层的梯田被雪覆盖的界限不再分明,枝衩间的鸟雀在叽喳的叫着,田间的麦苗之露出绿绿的尖儿。有种透骨的冷钻入湿热的衣服里,让人有种激灵的冷意又有种莫名的清醒。
渴望时间静止,静止在我童年的某个时段,还是那个村子,还是那片土地,在春种秋收的耕耘里,在夏花冬雪的繁盛与杂乱里,让时光如屋檐的冰凌长冻不化,亦或是让我可爱的村庄长存在记忆的画卷里亘古不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