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大雪迫不及待的纷纷落下,好似春天飞舞着的梨花。郊野上那三三两两的农家也在雪花的遮盖下显得若隐若现。干枯的柳枝上鸣着晚归的乌鸦。一个伛偻蹒跚的老人正推着破旧的平车朝农家走去……
老人安置好推着的平车,伸出干枯的双手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便进了屋。
“说成了吧”?黑暗中,有个苍老无力的声音问。
“唔,成了”!
“说是再加三个铜板,我给了两个就成了,比之前说的还少些”!老人坐下喝了一口桌上的汤,狡黠一笑。
“明天就去她家接罢,路远,免得夜长梦多”。炕上的老太翻了个身说道。
老头应了一声,用手抹了抹嘴,把手中的汤碗顺势放在桌上,便上了炕。
夜静了,地里明亮的积雪映照着远处安静孤寂的农庄。三五只乌鸦正栖息在佝偻干枯的老树上,黑夜里突有魅影从地里一蹿而过,不知是狐还是狼。
(二)
大约过了四五日的功夫,老头的平车上便拉回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长着一双明亮晶莹的眸子,白皙如玉的皮肤中透着淡淡粉红,樱桃小口像春天开的花儿一样娇艳欲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扎成一个麻花辫垂在背后,显出一种娇巧秀丽的美。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怀着好奇的心,朝着四周破旧不堪的房屋看了看,又扭头看了看坐在炕上抽水烟的老太和嚷着要吃奶的墩子,不由地愣了一下神,刹那间,一滴晶莹的泪珠不易察觉地从她干净白皙的脸上滑过。
坐在炕上的老太,细细端详着自家老头带回来的闺女,高兴的合不拢嘴。
明白人都晓得,这是墩子他爹给墩子买来的媳妇。
墩子已有二十,可惜生来就是傻的。
村里人都说,定是老邓家祖上没干好事,才生了个这般低能的儿子。
(三)
春风吹柳的时节已然来临,白昼渐渐地加长,外面刚刚下完小雨的农舍里,有个妇人正大着肚子给一家老小做着饭。
“翠,你吃……吃,好,我树上,摘下来……爬,疼”!一个说话含糊不清的声音从院外传来,越走越近。
翠儿知道,是墩子,他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上树摘野果去了。
“一头的汗,怎么闹的一身伤”?翠儿似乎有些心疼又厌恶地问道。
“他们,他,我们摘果,掉了,果子……我也,掉了。翠儿你,吃,甜”!说完,便拿着果子,往翠儿嘴里塞。
“没出息的东西。”!屋里的老太恶狠狠地说。
翠儿此时露出了一丝难意的微笑,对墩子说:“我不想吃,让妈吃吧,她老了,爱吃这甜的”!
说完,便赶忙扭头拿起了灶台旁的扫帚。
“贱货,一天就知道勾引男人,大着肚子还不安分”。老太看着屋外扫院的翠儿,瞪着眼说道。
翠儿不由眼睛一热,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她委屈,也不知自己委屈啥。就是心里难过,憋的慌。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院子里的柳絮正无声地飘落,一片静谧的院子里只听见翠儿在外扫地的声音。
墩子愣在那里,朝屋里看了看正在炕上躺着的母亲,又看了看扫地的翠儿,突然恶狠狠地把果子全摔在了地下,边踩边说:“娘坏!娘坏”!……
(四)
没过两年,墩子他爹就过世了,这让本来贫困的家,变得更加不景气了。
墩子虽说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可是由于先天智商不足,挣下的些钱,都被工头克扣骗光了。
翠儿那孩子生下时,因为奶水不足,一个没有足月,便夭折了,另一个,也在翠儿快咽气的前一天,先走了。
那是两个男孩。
墩子知道翠儿快不行的时候,趴在她旁边哭了好久。他甚至觉得,是这个两个孩子夺走了他的翠儿。
躺在炕上的翠儿,看着这个为她痛苦流泪的人,竟觉得,不知该心疼眼前这个人,还是该恨这个因他而改变自己命运的男人。
她知道,对于这个墩子,自己甚至恨不起来,他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待自己的人,她不该恨。
翠儿在带着对邓家人的爱和恨中,不甘地闭眼了。
那一年,她十九岁。
……
老太看着死在炕上的翠儿,想着:“死了也好,孩子已经没了,也不指望她还能再生,墩子是个傻子,哪里知道男女之事,那日圆房,要不是他爹……”
老太收了收神,没有再往下想。
(五)
墩子亲手埋了翠儿和那两个孩子,埋在了自家院子里的一颗柳树旁。
他天天扶着那棵柳树,独自絮絮叨叨。
他知道翠儿生前最爱吃山上的一种野果,便经常去摘。
摘来了就放到翠儿坟前,含含糊糊的说着:“翠儿,吃,好吃”!
院子里的茶花,又开了,那是翠儿生前种的,如今,由于没有人料理,它也渐渐露出了败落的姿态。
……
夜静了。
墩子把篱门紧紧掩上了,他赶走了栖息在那颗柳树上的乌鸦,便进门休息了……
(完结)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