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刻我坐在滴滴顺风车上,车子从杭州出发开往温州。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阳光明媚,而我看着车窗,听着音乐,既不想睡也不愿意看风景。
车主一家三口,都是我同乡的人。同乡人相遇,总会说出一段熟悉的家乡话,再拉扯一些地名和人名,仿佛两三个迥然不同的灵魂突然有了共同点似的。可是,这却让我猛然间丧失了安全感。我向来是个热情的人,又向来是个冷漠的人。此时我望着窗外,想将自己重新隐藏在沉默之后。
从小到大,我竭尽才华和智慧所要达成的一件事,无非就是逃离。我并不爱我的家乡,严格意义上说,我厌恶并且拒绝它。这仿佛与生俱来附在我骨子里的背叛的因子,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并没有因为我年岁渐长而趋于和解。个中原因我却无从分析,也许是因为我并不快乐的童年和少年,也许是因为我身为穷人的孩子饱受的世界的敌意,也可能是我粗鄙的骄傲抗拒着既定的生存方式。
我并不比任何人高贵,我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同时我还明白,我并不比任何人低贱。我所理解的社会关系,我在我家乡并不能实现,同样在任何地方都不能实现。我一直在逃离。我必不可少的需要与人产生联系,但我希望这样的联系是可以随时切割,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存活着,都在合理的世界法则之内。
我离开一个地方,又离开一个地方。我离开一个人,又离开一个人。然而,我并不能像我像我设定的那么坚强,将“我”抽出来置于叙事之外。这就是我的懦弱。常常,我又稀里糊涂的参与到故事之中,不再游离局外,不再客观。我所爱的家人热切的盼望我活在他们身边,我所爱的人们热切的盼望我活在他们身边。这让我矛盾而痛苦。
后来,我所有的才华和智慧不再仅仅是为了逃离。我想着,去为别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方式。很快,我就失败了。我笨拙的技术和愚蠢的善意并不能造福人类。我也不能拯救自我。那时候,一切都迟了,我已经身在局中,无法抽身丝毫。
我日日夜夜的苦恼。我将向往的存在方式隐藏在心中,又学做一个善于和解的人。我将两个不同的人格揉合,希望找到和平共处的平衡点,直至我临近崩溃。最要命的不是这些,重要的是,我意志坚强又不屈,求生欲望更为强烈。若不是天灾,我几乎不可能死去。
我为此耻笑我自己。
车子不断的前行,逼近我的家乡。我将感受到家的温暖。我也将忍受无休止的喋喋不休和人们骄傲又野蛮的介入我的生存。我会委曲求全,我一向如此。我甚至不容许自己强大,撕毁我从小默许的和平条约。
因为我是一个叛逃的人,总擅长于不动声色的谋划着离开,又蔑视任何时刻都大动干戈之人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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