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番薯兴
从记事起,我就一直在黄沙镇乞讨,没有家,也不知道父母是谁。
在镇子其他人的眼里,我经常看到深深的厌恶,那种厌恶是发自肺腑地认为我根本就不配来到人世,不配出现在他们眼前,不配和他们呼吸同样的空气。
我讨厌这种目光,比那些追着咬我的大狗还讨厌。
镇子的西北角上有一座残破的寺庙,天黑了,我就去那里睡觉,虽然风可以从墙壁的窟窿里灌进来,雨雪也可以从屋顶的大洞直接落在我的身上,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苦,因为至少还有小黑和菩萨陪着我。
第一次遇到小黑的时候,是在一条臭水沟,它既瘦且小,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两条后腿不知怎么被弄断了,奄奄一息。我从它身上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脑海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喊:“一定要救活它!”
我将它带回破庙,去最高的山采了草药给它敷上,又在镇子里来来回回跑了一整天,把收集的残羹冷炙里最好的部分全都给它。
那晚,我和小黑并排躺在菩萨脚下,仰望着菩萨那祥和的笑脸,默默祈祷,我祈祷小黑可以如我一般健康快乐,永远不要生病挨饿。
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菩萨,第二天一早小黑就醒了过来,看着它的眼珠滴溜溜转,我真想立马就给菩萨磕上三百个响头……
这几天,小黑恢复的不错,两条后腿都已能站立缓慢行走。出门行乞前,我又摸了摸它的脑袋,希望今天可以给它带回好吃的。
街上的人比平时少了点,似乎有些异样,还没走几步,就有两个一胖一瘦的兵大哥朝我走来。
我贴着墙角,缩起整个身子。
“喂!小孩,你是谁家的孩子?”那个胖点的兵首先向我发问。
“还用问,一看就是野孩子,镇长要找童男献祭,就他了,咱哥俩也好回去交差,今晚醉仙楼喝一个,哈哈哈!”精瘦点的兵一边扭住我的胳膊,一边朝他同伴笑道。
我苦苦挣扎哀求,却毫无用处,被他俩提溜着便给扔进了镇长府邸的地牢。
快到午夜的时候,他俩又来了,粗鲁地将我双手用麻绳绑住,然后在我嘴里塞了一块棉布,整个脑袋更是被套上了一只大黑袋子。
我好想我的小黑,好想带着它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厌恶,没有伤害,像菩萨面容那样安宁祥和的地方,可身后有大手不停推搡,前面又有人拉扯着绑住我双手的麻绳,使我不得不跟着他们往前走。
“你说吃了这小孩,乌神大人就能帮助镇长升官发财?我咋不信呢。”听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是早上的那个胖子兵。
“别瞎问,小心乌神大人听到,让你也去献祭!”瘦子兵压着嗓音小心翼翼地说,仿佛他们所说的乌神大人就在附近。
胖子兵听了,便不再做声,只继续推搡着我的后背,时不时吼上一句,“妈的,走快点!”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当我被拿下头套时,正在一块小山丘上,周围全都是墓地,眼前只站立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风吹过树梢,发出一阵一阵呜呜呜的声响。
“镇长大人,献祭的童男带来了!”那个瘦兵赶紧满脸堆笑,唯唯诺诺地上前禀报。
“辛苦了,你们两先回去吧,我把它带给乌神大人。切记,回去的路上不可回头。”那位镇长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望着满是星光的夜空,看也不看他们俩。
“是,镇长大人。”两个兵听完,连滚带爬,一溜烟就跑没了踪影。
突然,我看见镇长的身体在慢慢膨胀,衣服一点一点地被撑爆,紧接着他的脑袋就变成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吐着长长的蛇信子,身体也变成了比镇中心井口还要粗的蛇身,通体鲜红,将我一圈一圈缠绕。
原来镇长便是乌神,乌神便是镇长。
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成为它的腹中之物了,可是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紧紧闭着眼。
“妖孽,吾乃二郎真君座下啸天是也,还不束手就擒!”
我闻声睁开眼,竟看见小黑漂浮在半空,然后一眨眼就幻化成了一位手执长戟威风凛凛的天神。
那红蛇一见小黑,便抛下了我, 飞向空中和他缠斗起来。
三百余合后,小黑的长戟深深插入红蛇的七寸,它立刻从半空迅速坠落,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巨坑,蛇尾扭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亮,小黑已不见,半空中只遗留下八个大金字。
“缘起缘灭,不破不立。”
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路,乘着星光月色大踏步朝黄沙镇外走去。
额头上赫然多了一只未睁开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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