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七月份的季节,公司旁的梧桐树郁郁苍苍。
风起时枝叶窸窣颤动,稀稀朗朗的摇曳着金黄色的光。
要我说,这梧桐春夏秋季都让人稀罕,最不讨喜的便是冬天了。突兀的枝干形单影只,显得不近人情,无趣的很。
好在来年 又是一个开枝散叶,唇齿相依的季节。四季交替,树有盼头,人有来世可盼么,无从知晓。
(2)
“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怎样耽搁都不会错过的事。”
有幸在《我与地坛》这本书中读到这句话,明明那么晦涩沉重,却又感同身受,如重获新生。
那年爷爷被查出来胃癌晚期,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家里没人敢把那个“癌”字说出来,我也撒了弥天大谎,告诉爷爷他只是得了胃溃疡。
在他疼痛难忍,焦灼絮叨的时候我总是安慰他不是什么大病,吃点药过些日子就会好。
那段时间,日子确实是用来熬的,我会在凌晨三四点钟被一声声痛苦的低哼声惊醒,声音那么空洞,却又让人揪心的疼。
我爬下床来,在漆黑的房间里摸索着开了灯,端着尚有余温的茶杯,把药递到他嘴边。
每次吃了药他总是让我把灯关了,不再出声,蜷着腿将头侧过去。
我清楚他在咬着牙,极力掩饰着痛楚,在他的后辈面前留着最后一份坚韧与体面。
我也明白,止痛药已经不能抑制癌细胞频繁肆虐身体的疼痛。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希望这种声音戛然而止,刻薄而又极端的等着自己的亲人死去,甚至祈求老天让他像奶奶一样,猝不及防的离开这世上。
守了守他的被子,在床边坐下来,听着身旁那不太均匀的呼吸声,我再也合不上眼。
那时候总觉得窗外的月亮特别狰狞,连同那皎洁的月光也反常的心慌,夹杂着死寂,幽深深的,通体冰凉。
或许是肿瘤病房太过压抑,到处都是生离死别 以及细细的抽噎。爷爷实在呆不住,便让我陪他走走。
他的脸色越发憔悴,胳膊腿腕又细了一圈,那件穿了十几年的毛衫也越发的不合身,冷风一吹,便不安分的抖擞起来。
记忆中他是高高瘦瘦的,十多岁的时候我要抬头去看他。现在身子佝偻,走路也踉跄了起来,我伸手去扶,他倔犟的想推开,无奈腿打着晃,只能任由着我攥紧他的胳膊,一步一步下着台阶。
我看着心里堵得慌,鼻子一酸便哼唧了两声,用沙哑的喉咙轻轻唤了一声“爷爷。”
他停了停,转过脸看着我,那双苍老的眼睛里透着绝望与哀伤,眸子里是我从小就不曾见过的荒凉。他还是握住了我的手,手心没有往日的温热,力度却大了许多。
“孩子,我知道我得的什么病。
我并不怕死,我怕的是我走了,你不知道怎样好好的活。
我怕到了那边你奶奶会埋怨我,没把她交代的事办好,我怕她躲着我。”
(3)
爷爷去世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那几年像是魔怔一样,被胃病折磨了好多年。
从开始的厌世,到现在不管大事小事,既来之则安之。
我并没有经历什么,多的是在深夜辗转反侧时,起身走到楼道里坐上一夜,早晨浑身酸痛,还要给自己打打气,再与朋友同事笑成一片。
至于失眠还有那些糟糕的情绪,是生活强加给我的。倘若反抗不了,那就欣然接受,让它们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很少想念起爷爷,因为深夜的梦里都会有他的身影。
有时是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偶尔朝我轻轻的“嘘”上两声,点上支烟,怕被奶奶看到,遮遮掩掩的嘬上几口,却被熏的红了眼。
有时是六岁那年的巷子口,竹竿支起的小摊帐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他就那么站在包子铺旁,一身老式的中山装穿着素静,招着手问我是喝鸡汤还是豆腐脑。
若是我不乐意,便要骂我不好好吃饭,还是会从口袋里掏出五角让我带两份汽水回来。
(4)
如书上说:“真正的别离没有桃花潭水没有长亭古道 。只不过在同样的撒满阳光的早上,有人留在了昨天。”
我想,在我们为了生活疲于奔命,几近崩溃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可以窒息百年的假期在等着我们。去一个让我们昏昏沉沉,没有思想,无法奔跑或逃亡,甚至连做梦都是奢望的地方。
那活着,便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了。
(5)
生命不过是一条由生至死的路,或长或短,崎岖平坦。
有人在这一秒出生,下一秒死去。
有人,在经历长长的磨难后,向死而生。
幸与不幸是别人说的,圆不圆满只有自己明了。
最后,希望这个长长的假期来临的时候,我人生的这本书,能够翻到最后的篇章。
当然,
也希望,这本书是我心甘情愿的合上。
李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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