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他原本是个机器人，尽心尽力一生却被主人抛弃，科学家取出他的心脏制成了新的人工智能，只是，一直的，他都没有情感】

张又然百无聊赖地站在办公室的窗台前，阳光刺眼，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赤色虚影，迷迷离离飘忽起来。

操场上的吵闹从来都与他无关，习惯了独来独往，便失去了群居生活到本领。“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不薄不厚的一沓卷子甩到他面前，纸片纷飞，隔绝赤色虚影后的清晰图像“打仗，抽烟，不写作业…以前你成绩那么好现在怎么这样，知不知道还有288天就高考了？”他蹲下，一张一张捡起试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默默走出办公室。

知道自己是被抱错了到的孩子后他就一直这样，行尸走肉，无情无感。

回到班里刚好错过了午间的休闲广播，教室里闹哄哄得议论刚才播报的那篇文章“你没事吧，办公室有广播吗？”同桌叶川问他。“没事，刚才播什么好玩的了吗？”

“没”叶川捋去挡眼的刘海，露出的眸闪着微光，如清澈的湖，明媚荡漾“不过是幼稚的文章罢了”有些自嘲的语调。

张又然“哦”了一声，随即趴在桌上睡觉。

叶川用胳膊肘碰他“欸…你没有梦想的吗？”

张又然猛然抬头，盯着叶川看了两秒后把目光移开“关你屁事”几个字悠然飘出。

【…他和人类生活在一起，没有人知道他是人工智能，只是偶尔从他冷漠的表情里猜测他是钢铁所造，她却看不得人冷漠，一路一路陪伴，他发现自己的嘴角学会上扬，人类说，那叫笑】

在叶川的记忆里，张又然是个阳光的大男孩，成绩优秀，吉他篮球样样精通，她一直记得当初张又然点亮她心灵的自我介绍“我的梦想是实现我的梦想”，而家庭变故却让他选择远离人群，如绑了石块掉入水里的气球，冰冷堕落。她觉得张又然所走的每一步都在伴着绝望走向灭亡。

张又然又交了白卷，叶川想了想，还是叫醒他，他抬头“干嘛？”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甚至看不见被吵醒的愤怒。

“你…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吗？”

他出乎意料地没有不耐烦，坦白回答“不好”

“那你还这样。”叶川撇嘴。

“你说怎样？”张又然再次转头，目光硬硬砸向窗外。

“这…”叶川一时语塞，却又憧憬起来“以前的你，会笑的…”

话说到半句被打断“以前啊，有点忘了。”

叶川别过脸，半晌她又说∶“张又然，以前的张又然一直在做最好的自己，他有最最遥远的梦想，他知道做的一切都为了自己，不畏别人的目光和外界的喧嚣，他更不会为挫折放弃远方。你要知道，你执行的是自己的喜怒哀乐。”她停顿下来指指心脏的位置“把你的这里洒点阳光，再微弱也好。我总是不相信有人会放弃希望。”

言罢，恍然间张又然的嘴角扬了扬“你别说了”他说。

心里一些隐隐约约的憧憬已经点亮心房，自己啊，未来啊，梦想啊…在那么一瞬间被点染成金黄色。

喜欢用照片纪念，喜欢用文字纪念，喜欢用声音纪念。叶川，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想着如何纪念过去的自己，越是明亮的地方便越是想逃离。之前的我和现在的我，也只差黑夜和白天的距离，地球公转和自转的约期。我想，现在和未来，都是太阳从浩瀚宇宙中传射来的影像，真实的只有本身自己。

【…在布满灰尘的心脏角落，科学家发现了一行小字∶被谁感动了的话，会发出蓝色微光。人间有太多的爱与感动，多到可以用来冷却降温。他这样想着，却想起了她。】

张又然慢慢开始和从前一样研究那些拗口生硬的题目，和同学聊着那些亲近又疏远的话题。每个人都顺理成章地忘记一周前还落魄低迷的他。叶川想想，也恍若隔世。她习惯用小号在张又然的QQ里留言，有种喃喃耳语般的亲近。

日子不再有什么大起大落的轶事，平平稳稳一直驶到高考。高考后，叶川最后一次登上小号给张又然留言，只有一句少女梦呓般的话语“从小到大都喜欢光亮，闪电，流星烟火，阳光…在亮的地方都会快乐。”整整288条留言，288天以来，张又然的头像一直是灰色，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些留言的存在。

叶川觉得自己太傻，一但想帮助谁便死心塌地，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

窗外突然燃气起的烟火让叶川暂时放下了思绪。明媚，明媚，再明媚，升空，五颜六色，足够温暖心房，比如这些年的回忆。

离近窗台，看见一个少年伸着脖子向楼上仰望，一脸真挚的笑像是遥望世间最美好的地方。

他说∶“叶川，谢谢你，我考上了非常理想的大学。”他说∶“谢谢你，让我的心灵慢慢积累起微光最后绽放无与伦比的光亮。”

【…他总是会想起她，而他从不知道，每次，他的心脏都会发出纯洁的蓝光，眼睛里闪烁最迷人的烟火。谁点亮了谁，谁又刻骨铭心记住了谁，这些，都是微光吧。嗯】

叶川翻开张又然送她的笔记本，每一夜都工工整整抄下了自己的留言，最后一段话，张又然这样写到道“曾经以为全世界会同我冷眼相对，可它带来了无数白天，编织了细密的阳光。我不再会抱怨为何不总是春天，为何沿途没有鲜艳的花朵，每个季节都有光亮，渲染整个蓝天。说起神奇，我们看见太阳发出再微小的光，也是核聚变后不可控制的能量。彼此，都要有最平凡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没有发现泪湿衣襟。

叶川又想起她那唯一一篇在广播站宣读的文章“他原本是个机器人……”

对，都是微光所有年少轻狂白日放歌都可以被释怀原谅

都是微光没有铺设的日子也美好到不切实际

都是微光你我并肩而行

一点一点的微光，隐没在生存着的世界里，盛开在年华中的遥远夜晚。

黑暗里也有烟火。

烟火后还有余烬。

余烬后便是盛大壮丽的白昼。

有那样一道微光，可以穿越人潮汹涌到你身边，可以横跨所有大洲点亮世界，可以飞驰在空中拉住所有人冰冷的手。

最后只要点亮心灵就好。

微光。

都是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