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一季，每一年，
我们总会以不同的方式与自己告别，
与这个世界作别。
或宁静、安详，
或愤怒、倔强。
一次成长，
就是一次劫后重生。
只是，我们的惊醒，
都是因别人的鲜血，
打扰了清梦，
然后，再陷入生活的漩涡，
继续沉睡。
魏则西的死挖出了“莆田系”，
大头娃娃牵扯出了“三鹿系”，
罗彩霞、王娜娜事件曝光了“教育系”，
而“李文星之死”，
则把BOSS直聘曝光在太阳下。
又能如何呢？
在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之前，
只好自顾自的发出一声叹息。
谁愿意用血肉之躯，
去向一个“莫须有”的制度，
或“行业潜规则”发起挑战呢？
如徐晓东？
如方舟子？
如崔永元？
我们貌似更喜欢那个，
《小崔说事》里憨厚拘谨的小崔，
多过“怒目金刚式”，
反转基因斗士崔永元。
小崔说事
只是大妈不再是当年的大妈，
你大爷也早不是你大爷了。
六神磊磊说，
这是一个找不到“大恶人”的时代，
每个人都含情脉脉，
却又充当着间接的刽子手。
鲁迅先生说，
“那清醒的几个人，
不仅要承受清醒的痛苦，
还要被那些熟睡的人们诛杀。
因为他们大声的吵嚷，
破坏了另一些人的安眠”。
“他们的众口铄金，更甚于肉体上的酷刑，
那些他们为之奋斗一生的人们，
会杀了他们，会忘了他们，
他们都在社会的冷笑、恶骂，
迫害、倾陷里过了一生，
现在他们的坟墓，
也早在忘却里渐渐平塌下去。”
2
2012年，李文星高考发挥失常，
但还是以630分的成绩，
考上了东北大学。
很多人羡慕的985、211工程，
所谓一本生。
他第一志愿填了计算机，
但因分数原因被调剂到了，
不太喜欢的“资源勘查”专业，
他们计划着在大学里，
再转去计算机专业，
但大学转专业又何尝容易？
家庭的清贫让李文星过早懂事、独立，
但也因此内向、执着、独来独往。
“他想快点挣钱，好减轻家庭的负担”，
高考后的第一年，爷爷得了癌症，
拖垮了整个家庭的经济，
他一度失落，甚至不想再读大学，
在父亲的鼓励下他才想通。
2016年
他放弃了继续读研，
深造不仅会给家庭，
带来更沉重的经济负担，
更重要的是，
如果继续读“资源勘查”专业，
他很难说服自己再去折磨自己几年。
北京，北京
他最终去了北京，
初春的帝都，夜色灯流，
暮色里还透着倒春寒的刺骨。
在一家IT职业学校，
进行了为期4个月的JAVA培训，
学费1万7千元也是东拼西凑来的。
他与母亲谈论着他的规划，
憧憬着互联网行业的高薪，
因为不是科班出身，
他愿意从基础干起，
积累经验，作为跳板。
母亲静静的听着，
看着这个争气的儿子，
她很少知足，
目光里尽是温柔。
从他出生的取名，
就寄托了他们的希望，
文星，文星，文曲星，
他希望他像夜空的北极星，
永恒而坚定。
李文星没辜负父母的期望，
从小学到中学，
他是家里人的骄傲，
也是山东德州西这个偏远农村，
众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3
他也急切的想快点工作，
改变这个家庭的经济情况。
但2017年1月，
入职的第一月，
李文星只拿到了2000多元。
而这，光是应付押一付三的房租，
就够呛了。
新年后的北京，
街头的法国梧桐，
枝桠萧瑟，暮云暗合。
这一切，
仿佛与春晚舞台上的热闹，
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知，哪一头才是梦境。
终于熬到3月初，
李文星还是离职了。
5月初，在北京大兴做建筑工的父亲，
才收到他的好消息，
被“大公司”录取了，
他仍然憧憬着他的终极目标，
若干年后，进入那些行业巨头
BAT，抑或JAT。
boss直聘APP
而让他找到这家“大公司”的伯乐，
是BOSS直聘。
这家招聘网宣传的是，
“让求职者与企业高管或创始人，
1对1的沟通，更快获得offer”。
此前它已经完成了第五轮的融资，
注册BOSS高达154万。
2016年8月完成由华映资本领投的C1轮，
及高榕资本主导的C2轮融资，
C1、C2两轮融资共计2800万美元。
老投资方策源创投、和玉另类投资，
今日资本、顺为资本全部跟投。
牛逼吹的天大。
5月15日，李文星通过BOSS直聘收到了
北京科蓝人事部薛婷婷的回复，
让他“先发简历，初审通过后会有电话面试。”
5月19日，李文星收到邮件发布的聘用通知函，
职位是JAVA开发工程师，
5月20日报道，试用期1个月，
基本薪资5000元/月。
当晚，李文星通过12306网购买了
北京开往天津塘沽南的C2585车票。
订单号E689678169，
第二天的10：27出发，
14：41抵达天津静海区。
去天津之后，
李文星开始变得有点异常。
5月25日，
李文星主动联系了好友陈栋，
向其借钱500元。
6月28日，李文星称手机丢失，
找同学给微信验证码，
联系家人要母亲电话。
7月8日，他给母亲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后，
电话中他告诉母亲，
“谁打电话要钱，你们都别给！”
直到7月14日，他的尸体，
在静海区的一个郊区小池塘发现，
警方检索其随身携带之物，
推测其应该是被骗入了传销组织，
从其倔强的性格，
和最后与母亲的那通电话分析，
有可能因不屈服而遇害。
4
7月28日，BOSS直聘
接到芥末堆记者范晶喆的问询，
才在网上开始发酵。
李文星出事后，有媒体联系了
北京科蓝软件系统股份有限公司，
对方表示人事部没有薛婷婷此人，
“公司招聘邮件也是通过企业邮箱”。
随后该记者以科蓝公司的名义，
在BOSS直聘上发布了一则招聘信息，
不到几分钟就收到了求职意向。
而该记者注册全程，
不需要公司营业执照，身份证，
职位信息也不需经过网站审核，
不用证明你妈是你妈。
南都记者以化名“李小冰”，
注册BOSS直聘，
成为深圳某知名互联网公司人力资源总监，
并发布工作地点位于，
四川成都的“产品经理”一职。
中间一路秒过，没有任何资料审核要求。
而在“产品经理”一职发出之后，
3分钟不到的时间内，
南都记者便已经开始收到简历。
薛婷婷信息记录
招聘企业的资质为何没有审核阶段？
BOSS直聘的CEO赵鹏说，
“他们一无资源，二无资格”，
整个平台只能靠后期投诉举报，
来识别招聘方的真伪。
也就是所谓的，
“只发一个职位，资料合规，
可以先发，不触发举报，可以招聘”。
一个已经完成第五轮融资的风投企业，
尼玛说没有（人力或是资金）资源去审核，
我想问风投的资金，
都用到哪里去了？
2而那些被举报的招聘方，
换个ID，换个马甲，
就可以重新注册，死灰复燃。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神奇的网站”——58同城，
自然也想到了曾经风光一时的智联、中华英才，
还有拉钩网、大街网，点进去，
如今他们除了成为广告商的轮番轰炸地，
你甚至怀疑进了一个假招聘网站。
其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
已经不敢相信。
5
互联网利用了求职、招聘的刚性需求，
在互联网“流量为王”的利益链条下，
霸气十足。
而获得流量之后，
他们却是在资本面前卑躬屈膝，
他获得了风投的资金，
而这资金是要回报的。
就这样一步步，
丢失了作为企业最后的底线，
有的甚至主动成为了很多传销、保险
等诈骗行业的窝藏地，
甚至是“保护伞”。
李文星死后，BOSS直聘的公关部表示了遗憾，
“我们相信和尊重法律，在一切水落石出之际，
依据法律应当承担的一切责任，
我们都愿意彻底承担。”
李文星遇害地
他们已经忘了，法律只是这个社会的底线，
它永远无法消除对这个家庭所带来的伤害，
永远不会懂得那种情感：
如何看着一个婴孩从一粒种子，
精心呵护，培育，
好不容易才养成为一名985的大学生，
然后一夜之间，
你却只能对着他冰冷的尸体，
一捧灰烬，
那是一种怎样的呼天号地的痛楚。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拖体同山阿”
7月21日，李文星的父母，
为他购买了一条黄色布单，
他的骨灰静静的包裹在里面，
这个世界，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Boss直聘从8月3日凌晨开始，
全面进行了调整，
对于所有招聘者执行事先审核认证的流程。
他们说不久，在目前材料审核的基础上，
我们会采取如身份证，
人脸识别等更为准确的审核认证措施。
他至始至终没有承认，
他在这场谋杀中，
充当了重要帮凶的角色。
我想起网上，
一首不知谁写的诗：
只不过是一场暴雨，
只不过是提前告知，
又姗姗来迟的暴雨。
只不过是水追赶着水，
汇入远方沉默入谜的海。
只不过是喧闹之后的些许淅沥，
闪电没入池塘，
莲花开在水底。
只不过是几只无家可归的蚂蚁，
只不过是一枚形似伤口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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