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女人看着孩子在地上画着小圈圈，笑了笑。

笑什么呢，也许笑这孩子来路不正。因为这孩子不是她和人结合后生下来的，是她初潮来了一滩血化成的。家里人不信这邪门传说，硬生生地把她和孩子赶出家门，还重重地扔了几句“婊子！野种！”出来。本来天真无邪的女孩，却因这孩子成了女人。

然而女人有了孩子后，身上异于常人的本领也就凸现出来。想要什么，只需拿把刀剜掉身上的一块肉就行。可这过程不是好受的：沐浴干净身子，双腿盘着端坐在地上。狠心地将刀插入肉中，一点一点地直视血液滴滴涌出。再将刀子慢慢地划着，眼睁睁地盯着一块金属游走在血肉之间，一片铁帆徜徉在红海之中。然后刀柄用力一撬，将肉弄出。用手微微一撮，吹口气，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了。只不过此方法是极耗体力的，一个月内不得超过3次。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想必孩子是不懂这些的，因为孩子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杂质。

“妈，我想要个小鸡！”孩子长了这么大，却是第一次向女人提出要求。女人的笑，恐怕也是在欣喜着孩子的长大。

“好，妈妈马上给你变一个！”她将孩子赶进山洞里，并扯下身上的一块布将孩子的眼睛蒙着，“听妈妈的话哟！不许睁眼睛不许跑出来！不然没有小鸡哦！”“好！”

几十分钟过去了，小孩有点不耐烦。他急躁地跺着脚，用手狠狠地捶打着石墙。一股殷血缓慢浸润着石壁，滴在地上开出鲜红的花。“妈妈你去哪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孩子忍不住了，开始哭了。要说最让人心力憔悴的事，莫过于孩子的哭了。“妈妈！”“咯咯咯！”一阵鸡叫响彻群山……

“妈妈我想要头牛！”一头牛在地上对着石头抵着掎角。

“妈妈我想要个玩具！”一堆小积木在地上等着人去摆弄。

“妈妈我想要辆自行车！”林子里飘过一阵迅疾的风。

“妈妈我想要新衣服新裤子！”街上又多了一个吸人眼球的帅哥。

“妈妈我想要辆小车！”空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恐怕又得增加了。

“妈妈我想要一座房子！”本来宽阔平坦的沙滩凭空地多了片影子。

…………

“妈妈我想要座教堂！”

教堂？孩子为什么想要教堂？孩子二十多岁了，第一次提出这么个要求。女人很纳闷，把孩子拉过来询问一番。“哎呀，妈妈给我造一个嘛。反正你那么厉害，这点不成问题吧！”

确实不成问题。不过好端端的日子过着，为什么要座教堂？女人有点迟疑。但看着孩子渴盼的眼神，她还是勉强地生了一个教堂。

这世上便又多了个人间奇迹。教堂的塔尖直顶天空，从远处空间看仿佛被折成两瓣。阳光穿过上面的十字架，在地面上投射出耶稣受难的模样。每一面的彩色玻璃，在光的映耀下让银河系最灿烂的星都失去了光芒。而上面的金钟，每一声巨响都让周围居民们心惊胆破，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乞求上帝的原谅。

孩子很满意，撇过头：“妈妈，我想要个爱人！”

爱人！孩子想要个爱人！女人懂得了教堂的用意——不过是孩子的婚姻见证罢了。女人内心的痛苦，恍如一抬绞肉机粉碎着千万条性命，回荡着千万声哀嚎。女人分明觉得全宇宙的针都在扎着身体，哪怕一寸痊愈了下一刻便立马有更深的折磨扎进来。这照顾了一世的孩子，是嫌女人烦了吗？看来，女人啊，生了就是生了，死了就是死了。

女人坦然了。掏出刀子，狠狠地捅进心脏。孩子惊呆了，一瞬间跪在地上。虽是磕在了一片棱角分明的石地上，但也因此刻的惊恐而消失殆尽。女人缓慢地划着刀子，没发出一点声音。紧闭着双眼，也许是在两眼前无尽的虚空中享受最后的欢愉。刀子一厘一厘地划着，血液一颗一颗地滴答而下。掉落在地上，本是无声，却又似一阵阵天雷颤响。女人移动着刀子，手狠狠地抓着腿上的肌肉。本来酥嫩光滑的大腿，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分不清是手抓着腿，还是腿粘着手了。

“啊！”女人倒在了地上。可一片新的影子站了起来。这是爱人。

“爱…人，我的…爱人！”孩子边流着泪边狂喜地大喊。

爱人跑过来，和孩子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在这无尽的夜里，这是最亮、最燃的一团火。

一片月光砸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