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紫藤根

——选自个人旧作《教育行思录》

学校改扩建时，种在教工餐厅门前的老紫藤刨了。

紫藤是五十年代建校时种的，12个砖垛子，上面用红松搭的架。虽然年代久长，但依然生长的很茂盛，春天一嘟噜一嘟噜的紫藤花，香香甜甜的味道四处漂散。秋天一大串串的豆角。夏天，茂密的紫藤叶给人们遮荫，我们就端着碗在下面吃饭、谈天。

现在紫藤刨了，刨的时候，撕捋不清架上的滕蔓，就全部砍断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几棵紫藤根扔在地上，不知怎样处理。等房子全扒完了，这几棵根还在哪儿扔着。春天的风干，根被吹得看上去一点水分也没有了，断茬处，只有一小层的皮，大部分地方是枯木。老教师们觉得可惜，不该扔。有些人觉得，这有什么，不过一堆老树根，要是当初连藤带蔓地弄下来也就一块扔了，现在剩下的这老根一点用也没有了，找个人拉走当柴火烧算了。86岁的张老师就生气，顿着拐棍，骂天下的败家子。“我不是骂你们”，张老师对领导们说，“我是骂败家子，什么叫没用的东西，这天底下就没有没用的东西。这是一条链，谁也离不了谁！”张老师是生物老师，退休多年，每天都要在院里转，轻易不说话，但一说话就是生物链。“他是生命，他比我们都长远。”看看张老师真有点生气，又怕老爷子说多了口不择言，领导就答应一定给这几棵老紫藤根找个地方。“就怕栽上也活不了了。”“活了活不了那是它的事，管不管是我们的事儿。”

于是就先把老紫藤根找个地埋了起来，浇上水。然后在教学楼旁就起了一座水泥架，从地下2米起铸，落天转廊，下面红色上面白色。等这水泥的紫藤架修好，已是仲夏。埋在远处土里的紫藤一点发芽的迹象也没有，当初主张扔掉的人就骂当官的都是败家子，几棵老的不成样子的紫藤根，花了小两万修架子。移栽的那天，说什么的也有，坑挖得很大，把紫藤放进去，浇了满坑的水，直到第二天水全渗下去才填土。许多人都觉得太小题大做了，这几棵枯根，还有发芽的可能吗？

到第二年的春天，人们忽地发现，枯败的、似铁一样的树根上发了芽，慢慢地抽出了条，一个夏天竟然长了两米多高，枝叶水水灵灵的。张老师已经走不动，只能天天坐在门墩上晒太阳了。有人告诉他，紫藤活了，长老高了。老头侧头半天，才醒悟过来，哦，天下没有没用的东西。

张亮和祁老师死不对眼。张亮大块头，能吃，不爱学习就爱“捣乱”。“一个月我们班的分得有三分之二是因为张亮扣的”，一提起张亮祁老师就生气。“我基本上就不搭理他”。这天祁老师在学校班主任会上因为学生违纪太多又挨批了，回班上开会一下子口无遮拦说出了“你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浪费人民币”的话。张亮觉得这就是在说得他，“不然那还有别人啊”，心里生气，就偷着把祁老师的电动车给砸了。祁老师一想没有别人，也就是张亮。叫过来一问，张亮也不隐瞒，是我砸的，我也不上了，老子当兵去。“当兵？当兵也不要你这样的。”祁老师太生气了，半辈子的成绩毁在张亮身上，过去祁老师那是逢会就得表扬的主儿。“老祁，你看着，我非活个样儿来让你看看！”张亮撂下话扭头走了。祁老师在后面嚷“我等着你”。

半年后，学校办公室收到了一封喜报，是解放军某部发来的，打开一看是张亮在部队获得了成绩，特向学校报喜的。原来发喜报的时候，张亮特意要求连队要发到学校，他心里就是要让祁老师明白，张亮不是不行，只是在学习上不行。“咱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材料，让学习的去学习吧，让我这不会学习的就去当兵”。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有人干。张亮退伍后组建了“保安队”，一色的退伍兵，承包了不少单位和小区的“保安”任务。每年九月初，还代理“军训”，到各学校去搞学生军训，收入很可观，“养家糊口，马马虎虎，总不能真‘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啊”。每每这时候，祁老师就想这小子，还记着仇呢。

是花就不可能不开，它必有自己开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