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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怪谈集》微小说八篇

《都市怪谈集》微小说八篇

作者: 范洋唷 | 来源:发表于2019-04-25 15:59 被阅读10次

《时间客》

“我绝不会再一个人走夜路了”女孩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什么事吗?”他殷切的的问道。女孩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果汁杯,好一会才终于把目光从果汁杯上移开,随即开了口“昨夜,晚自习后,我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必你该明白,我不是那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往人怀里扑的小姑娘,可昨晚碰上的那玩意儿,我再也不想见到第二回了。”毫无征兆,话头戛然而止,她低下头自顾自的喝起了果汁。

“难不成见了鬼?”他饶有兴趣。

好一会她松开吸管,心满意足的呼了口气“一只妖怪,活生生的妖怪”。

“通俗小说里的那些玩意?”

“岂止,比那些个东西可吓人多了,兽头猴身却没有嘴和鼻子,腿还只有一条,黑漆漆的夜里有这么一个玩意在咯咯的笑,够刺激的吧?”

“放到恐怖电影里也豪不逊色”,他显得兴致勃勃。

“电影倒也罢了,这可是活生生的真家伙,还和我说话嘞”。

“没嘴能说什么?”

“自我介绍来着呀,说它叫时间客,还能操纵时间什么的,说时别提多得意了”。

“可它没嘴啊”。

“可它是个妖怪嘛”。

他默然无语。

夜里他陪伴女孩回家,不过他压根就不相信什么时间客这种东西。他关心的只有身边这个美人,关心她的想法,关心他在她心中处于何等位置。

“不过它为什么非得叫时间客不可呢?这可不是一个顶好的名字”他望着月亮自言自语。

“怪物自然该有个奇怪的名字呀”女孩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很快两个人的言语便遁入黑暗之中,宛如金黄色卷饼的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夜里。茂密的灌木遮挡住了微弱的光线,两个人就这样静悄悄的走着默然无语,四周安静的吓人。

“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吗?”女孩四下张望,不由自主的像他身边靠了靠。

“ 是啊,我的确该说点什么”他想。可话题们就好像乍起的麻雀不知所踪。

“嗯,你觉得它还会出现吗?”话一出口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好的话题。

“求你了,别在这个时候说它了行吗?”女孩在不经意间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远处的灌木丛窸窸窣窣的响着顿时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不多时一只怪物几乎凭空出现,诚如女孩所言的那副奇怪模样,但咯咯的笑声未免傻里傻气。它用一条腿近乎优雅的跳了过来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女孩失声尖叫,男孩目瞪口呆。

“那个,你们好,我叫时间客,咯咯”。过于简短的自我介绍竟不知从何处发出,它竟真的没长嘴巴。

两个人呆滞了一阵,待回神过来便双双惊愕的不能自已,随即转身狂奔。男孩紧紧拉住女孩的手,不知拐过了多少路口,穿过了多少墨色一般的黑暗。很久之后他们才停下来大口的喘气,但当他转回身后才发现自己抓住的却已经是另一个人的手。而当他望见水洼中的自己发现那竟然是个三十岁光景的男人,就这样男孩再也没有找到她和他自己。

《月》

我凝视着这个初次见面看似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心怀好奇。

好奇她是怎么猛然出现在我的卧室的,此刻床边的窗子正开着,度假村的风光一览无余,风吹动窗帘,星光璀璨映进房间,没有云彩,月亮却仿佛凭空消失在天空一般。 她端坐在我的床上,凝视着我,那模样就像凝视着某种昆虫,带着老人养虫的情趣,眼里只有好奇。

片刻她的眼神终于第一次落到我的眼睛上,看见我也正在看着她。

我有些慌张,小偷吗?我偷偷抓起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试图拨打楼下的前台的电话。我当然不会因为一个未成年少女而感到害怕,只是猛然间发现自己床上端坐着一个陌生女孩一时手足无措。

她熟视无睹,任凭我抓起电话按下了呼叫键。没过多久门铃响起来,想必是楼下的服务生。她好奇的看着响个不停的门,就好像眼前是一场电视里播放的情景喜剧,而她站在电视之外静静的看着令她困惑的电视节目。

我尝试着下床穿上了拖鞋,开了门。服务生端着托盘,托盘上是毛巾和热水。

“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用词固然全是敬语但语气不甚和善,眼球也充满了血丝。想必是值夜时睡着了,不巧被我叫醒。

“她是谁?”我用手一指床上的女孩。

“您不认识?”服务生一副你为什么要问我的表情,鄙夷的看着我。

“对,我不认识她。”我郑重其事。

“听我说这位先生,我见过很多先生亦或者女士,在酒吧里喝的连自己父母都不认识,就是对面那家,然后跑到我们宾馆美滋滋的在一起睡上一觉,起床之后就猛然间忘记了自己做的那些快活的事情,相对凝视也把对方吓了一跳。这种事情我已经司空见惯了,恨不得在某个明显的地方贴上一个解释这类事情的公告,这样我就能免去百分之八十不必要的工作,只是老板一直没有批准,明天我仍旧再次去申请一下,因为您。”

他一股脑说了一堆,言语甚为流利,丝毫没有感情的复读出来,仿佛是某种已成定式的外交辞令。

“可是她看起来还是个未成年”

“是的,我会为您保密的”

“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保护客户的隐私是我们酒店的规定,同时也是我个人的自我修养,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并且不必介怀(他看了看床上的年轻女孩),这样的情况固然少见但并非没有。”

“如果您没有其他事情我就退出去了”容不得我再说话,嘭的一声门被关上了,他走时脸上仍会挂着来时的鄙夷。

真的如他所说吗?我努力收刮着头脑中的记忆,事实上我并没去过什么酒吧,并且也没喝过酒,头脑中的记忆清晰可辨,昨天我来到了这座度假村,白天去了一趟市立图书馆,下午回到这里去附近的餐厅吃了一些自助餐。晚上九点正常睡觉,或许是因为白天在图书馆睡了一会,再次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也就是现在。

“我们认识吗?”我对仍旧端坐在床上的她说,她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床上,很抱歉,我似乎没有了那段记忆”。

“因为实在太孤独了呀。”接着她指了指窗外。

“等等,从窗子爬进来的吗?”我气愤的难以遏制,她默然无语。

我的气愤当然是可以理解的,凌晨两点,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静静的端坐在我的床上凝视着我,原因竟然是因为寂寞,并且还是通过窗子悄无声息的攀进来。

“你在开哪家子玩笑,想要引诱男人这难道是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吗?更不该因此给人带来麻烦,让人受到平白的惊吓和误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父母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如此这般的喊个没完,她则一声不吭依旧静静的看着我,而当我再把目光聚焦在她脸上的时候一切却都安静了起来,初次见时因为惊慌失措并没有仔细看过她,不知道是幻觉亦或者错觉,她在黑暗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这并非是某个渲染美貌的比喻,而是事实。

“我是月亮”她指了指窗外的天空。

“天上那个?”

她点了点头。

渐渐的我困的不能自制,恍惚天亮时,她已经不见了,从那以后一连几天我总是想起来这个女孩,头脑总是念念不忘不肯放过我。做什么事情都恍恍惚惚,力不从心。

直到一天仍旧是深夜,她仍旧不知何时在我的床上凝视着我,这次我仔细的盯着她,盯着她的一切,把她的全部都放在自己的眼睛里,她仍旧散发着那诡异的微光。我总是觉得她似曾相识,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

“你怎么又来了?”我吓了一跳,但忍不住心下欢喜。

“因为孤独”。

“没有朋友什么的吗?”

“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与人相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啊?”她反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谁都有的体验,就像在问呼吸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一样是没有答案的。

“嗯………就像鱼在水里,鸟在天空。身边有相伴的人就不会觉得孤独。”

“可是总会分别的,那时不会觉得痛苦吗?”

“我也不太懂得,只是人人都如此这般的活着”。

她仿佛陷入了思考之中,我静静的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这让我难以分清梦还是现实,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这样就够了。过了很久她忽然间眼神和我偶然对视,接着低下了头。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仿佛是一颗横亘在某处千万年的石头。

“我会悄无声息的离开,然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为什么?”

“因为相处越久,离别就越难过,不产生感情也就没有痛苦,这是我多年来积累的所谓经验。”

她静静的凝视着我,露出了奇妙的神情,似乎带着些许的情感,但总算不再是冷漠如同石块的一张脸。

“在我长久的生命里,你对我而言就像一颗稍纵即逝的灰尘一样”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对自己说的,她没有望向我,只是在紧紧的盯着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遗憾的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最后一次,遇见的人总会有分离,唯有月亮永远挂在天空。

《噬魂鬼》

我的朋友最近失恋了,他的女朋友另结新欢提出了分手,但他没有表现得那么伤心,可我知道一切都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

当天他请了一天的假,我知道那是他怕自己情绪失控作出失态的事情来。第二天他就几乎和往常一样了,他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就是那样的人,即便心中波涛汹涌也能很好的压制下去使其平静。

但要命的是,他恰恰和女友在同一家工作单位。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他的尺度拿捏的很好,从情人关系迅速恢复到了正常的同事和朋友的关系,既不亲密又不显疏远。

可她的前女友为此愤愤不平,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感到伤心呢?这个人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他之前所说的情话是不是都只是在骗我呢?她感觉自己被玩弄了感情。

所以之后他们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之中,女方作为移情的主动方却一再和新男友在他面前试图引起他的嫉妒。而在他颇为礼貌的回避之下竟恶语相向,说什么没有女孩会喜欢他这种货色,一时间竟有些剑拔弩张。但到底还是说了句“或许你说的对吧,真的没有女孩会喜欢我这种人也未可知”。样子真是潇洒且气度不凡。

不过七天后他仍自杀而死,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为情所困才从120层的大厦楼顶纵身跃下的。可只有我知道个中缘由。

他在临死前的前三天曾和我说过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地点是在公司吸烟室的窗前。

“我好像被某种东西缠上了”

“什么东西?”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怪这种事情吗?”

我有些诧异。“相信吧,应该有的”

“最近我一看到前女友就悲伤的不能自已,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自己的情感,你知道我是一个淡漠并且冷静的人,我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并消化它,我从来不会因为这样而情绪失控。但我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我看见了,它就蹲在我前女友的肩头,它在觊觎我的灵魂,控制我的情绪,我仿佛看到了它伸出了舌头,流下来垂涎的口水,我……”他双手掩面试图使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你看到了什么?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不,你相信我,我查阅过资料,那是一种可以操纵人情绪的怪物,栖居在女人心头,却以吞噬男人的灵魂为生”。

我一直以为那是他因为悲伤所以神经产生了错乱。所以也只是安慰了他几句。谁知道在他跳楼的当天,我也看到了那个怪物。

当天我在会议室开会,隔着玻璃看见他在走廊神色黯然,眼圈发红,他好像强忍着泪水,可我再转回头他却已经泪流满面了。他神色匆匆的向电梯走去,我感到十分奇怪,所以推门出去想要拦住他。

可我却看见走廊阴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有些畸形的怪胎。它相貌怪异,头发稀疏,四肢都细的惊人,弯弯曲曲好像十分无力。身上皱纹横生,肤色暗紫发黑。它看见我在凝视,起初他好像十分惊慌和羞惭,捂住了自己怪异的脸。

接着好像十分恼怒,它凝视我的眼睛,我心头一凉。接着我就莫名的感到愤怒,怒不可遏,这种愤怒并不是对那只怪物的,而是对我那位同事,我想到以前一些本不以为意的细节,甚至是玩笑。我都感到极度的愤怒。

此时我更无法去阻拦他,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就传来了他的噩耗。他从120层的楼顶纵身跃下,摔成了肉泥。

第二天我提交了辞呈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地方。

《小说家的泥潭与仙境》

本月十月十一日,本市著名小说家自杀身亡。半年前他因首发处女座而名声大噪,作品受到市场认可的同时,也摘得无数传统文学的新人奖。半年后的他风头未减仍是文学评论家热议的话题。

而此时风光无限的他在家服用安眠药自杀身亡。一时间报道铺天盖地,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更加疑点重重。

事隔几天,舆论尚热。作为报社记者的我也希望能挖掘到富有意义的素材以及怀着对真相的好奇而四处奔走收集材料。

某天偶然的一次我在翻阅一些四五年前的老报纸。最新观察报的一则报道上的插图引起了我的注意,插图上的男孩很像自杀的小说家。或者说,我可以断定,那就是他。

报道的内容是一则关于疾病研究的。患者不幸患上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怪病吸引了医学界的注意。经证实乃是世界首例。

这类病的症状很奇怪,患者仅仅会对外界的刺激产生一些本能的回应,就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会吃饭睡觉甚至上学学习。但那仅仅是一个机器对外界的指令作出反应而已,就像一个人失去了心,没有欲求,把身体交给了外界的指令,自己不想再控制自己。

这类疾病应属于精神科还是心理学的范畴,争议颇多终无定论。

“他的灵魂好像活在未来的某个美好的仙境当中,而身体则仍在现实里,深陷泥潭,无能为力因此无欲无求”一位心理学家在分析报告上得到了上面的结论,也因此将这类疾病命名为“泥潭仙境症”。

这样就是说小说家在发表处女作前就已经身患怪病了,一个仿佛行尸走肉的人是如何完成自己的作品的呢?

我多方打探似乎还原了事情的真相,但我知道那只是水中的倒影,已经过去的现实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解释。 就在三天前我找到了他高中时代的女朋友,她现在以在KTV做陪酒女郎为业。打扮的很妖艳但令人惊讶的是气质不俗,性子也有些冷。

当天我见她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也只有这个时候有时间。我按照地址找到她的出租房,穿过了几个泥泞不堪没有路灯的胡同,顺着月光爬上了一架外置的水泥楼梯,照着门牌号码找到了一个贴满了广告的绿色油漆铁门。敲了几下门,门上就掉下来一层薄薄的油漆皮和铁锈。

接着门开了,她面无表情显得很疲惫,房间很朴素却很整洁。她请我坐下,接着又给了倒了杯水。

“他的事情,我多少知道一些,要问什么你问吧”

“我想写一篇关于他的报道,他的死因和他的病”

“他的病我知道,他的死因我不知道,我只能把事实告诉你。”

她跟我讲了大概有40分钟,很简洁也很详细,我把酬劳递给她就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思考这篇报道该怎么写却始终没有头绪。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的很不真实。

他们在高中便相识。根据她的描述说:“他是一个梦想家,一个真正的梦想家,只是他的梦想太美了,无论多么美好的现实也都无法承载他的梦。他注定是悲剧的,注定永远也找不到他想实现的梦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希望成为一个小说家,期间阅读了大量小说也曾偷偷练笔。这本来是件好事,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可从高二开始他开始他就变了,那正是他病情开始萌发的日子。他开始对周遭事物采取一种近乎于无所谓的态度,就像一棵树,任凭成吹雨打不去动,也不愿意去行动,把一切都交付给命运。也正从那个时候他开始创作自己的处女作,这部日后使他名声大噪的处女作他整整创作了七年之久。

这一切真正的原因就是,他似乎将生活分割成了两个部分,成为小说家前和成为小说家后。慢慢的他将生命中的一切美好都强加给实现了梦想的未来,令那个尚未抵达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抵达的远方笼罩在一片艳丽的滤镜之中。相比之下现在的现实生活就更加平凡的索然无味,令人难以忍受。

就像身体深陷泥潭无法自拔,而灵魂则飘到了未来的美丽世界当中,现实中留下的只有一个躯壳和行尸走肉,就这样七年之久,长达七年之久。他忍受着孤独,忍受着灵魂与生活游离的状态。像一棵沙漠植物一样忍受着饥渴,却一直坚信自己能够到达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因此她认为他的梦是超越了现实的存在,他将几乎所有美好的想象都强加给了未来,所以无论他是否能够成为小说家,他都无法实现自己的梦想。

所以也推断出了他自杀的原因,在他没有成为小说家之前他的未来还有一个美丽动人的梦等着他,而当他成为小说家之后他终于发现那个动人的梦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所以他主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结束了那些永远无法实现的期待。

我不知道该怎么写这篇报道,它的事实显得过于虚假,我甚至也不知道从那个陪酒女郎口中得知的消息是否准确,亦或者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是小说家的高中女友。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打不到车,好在家离这儿的距离并不算远。我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死去的小说家,他的前女友,以及无法实现的梦境。

无法实现的梦境令人痛苦也令人遗忘痛苦,令人美化未来让人信以为真。

是的,无法实现的梦境。

我或许应该考证一下再落笔,但谁在乎故事是不是真的呢?天还黑着,我也累了。

《惆怅客》

她的恋人在三年前自杀身亡,在那之后我有两年的时间没有见过她,所有朋友都不知道她去了哪。没人知道。

他们一起度过童年,一起读完了小学、初中、在高中即将毕业时,他在已经废弃了近十年的乡下房子里割断了自己的动脉,失血过多而死。房子打扫的很整洁。窗外时不时的传来麻雀的叫声,温暖的阳光照射在他的尸体上,仿佛尚有余温。

他的尸体很快被人发现,事情毫无征兆,难以被人接受,他亦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他不负责任的一生被不负责任的结束了。

她始终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为什么,她深深的陷入了一种自我怀疑,或许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内心。他始终把他心中的秘密黑洞隐藏起来,没有对她吐露只言片语直至死亡。无论是他的死还是他的隐瞒,她都无法接受。

再次见到她时已经是两年后,在曾经的高中学校。那时我在外地读大学,暑假时偶尔会回到曾经的高中走走,我喜欢后山的一片绿地,在半山腰的斜坡上,躺在那里能看到光秃秃的旗杆,上面偶尔会停一两只麻雀。但过不了多久太阳就会变换角度,阳光会直射进我的眼睛,那时我偶尔会想起以往的情景,第一次吸烟,第一次喝醉,甚至能感受到记忆中的味道和温度,但唯独那些曾经共处的人们的脸已经模糊了,无论我怎么去想,记忆就像磨损的CD产生了无法弥补的缺失,如同被分割成一节节的死亡。

暑假,我在高中学校后山的草地遇见了她,寂静的校园里空无一人唯有知了嗡嗡作响,草地上她对着一颗狗尾草发呆。

见到我她似乎很惊慌,有些不知所措,但打过招呼后两个人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就这样待了一会,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股陌生感已经荡然无存。

我总想问起她那时为什么要去高中的后山,为什么同我一样躺在那片草地上。但机会一旦错失就再也找不到了。

“有时间再见面吧,我是说不麻烦的话。”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当然,你知道我总是无所事事,比不得……”

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已经意识到自己失言,想起他,浑身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和她相处仿佛遗忘了时间的流逝,好像自己仍在高中,他也仍旧在校园的某处。

她似乎没有听懂,莞尔一笑,挥着手跟我告别,但眼神却分明是木然的,像深不见底的一潭死水。

那是一个热的恼人的暑假,知了的鸣叫和不得了的温度加在一起仿佛是世界末日。整个暑假我头脑中都是她,我迫切的想知道她两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和我相处的时日里她总是默然无语,什么都不说,两个人只是静静的在从前上学的道路上走着,一圈又一圈。她总是喜欢凝视眼前的身影,或是一片树叶、或是天上的云或路上的水洼。即便如此我仍旧觉得很美好,仿佛是高中时代的片刻重生,偶尔也会有遗落在某个角落的记忆涌现出来。

我们只是心照不宣的不提以前的日子。她总是在我身前几米远的地方,时不时的转过身来跟我说话,说什么我似乎已经记不清了。记忆就像风中飞舞的落叶,好像近在眼前,但当你想要捕捉它的时候,任凭你拼命的奔跑也永远触碰不到,有时候,不经意的时候,它会偶然飘落到你的手心,那么真实。

她似乎提到了一个怪物,一个滋生在黑暗中专门吞噬人生的怪物。我不知道那怪物是否真实存在,亦或者那只是她在那些深陷泥潭的日子里,在头脑中编织出的东西。

“嗯……那当然是很恐怖的东西”。她仔细斟酌着句子,眼睛向上看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那个啊,它总是鬼鬼祟祟的躲在你不易察觉的黑暗中。在你独处时或是晚上,怪物就悄悄的出来。静悄悄的跑到你的身后,好像要把你心中的黑暗一股脑的挖出来,然后装作理解你的样子,仿佛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无可救药,离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怪物叫什么名字呢?总该有个名字的吧?”

“嗯……这个嘛,它好像没说过,或许我该给它起个名字。”

接着她突然的凝视我的眼睛,让我有些紧张,那双眼睛清澈的像某个深林中的一眼清泉,仿佛一直能看到心底,空荡荡的心底。

“别走太远好吗?它总在黑暗中凝视着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被它一股脑的吞到肚子里埋在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方向。”

但她只是把我当作身处黑暗泥泞沼泽通往现实生活的一个通道而已,也是唯一的一个通道。她希望紧紧抓住我的衣角,带她走出黑暗泥泞又不见光亮的隧道,但如她所担心的那样,我还是将她遗失了,原因不是我走的太快,而是黑暗牢牢的抓住了她将她拖到了浓稠黏稠的深处。

“那么它长什么模样呢?”

“怪物吗?”

“是的”。

“嗯……长的和他一样,一模一样”。

大学开学后我回到了学校,她偶尔会跑过来找我,但次数十分有限。剩下的日子我经常会给她挂电话,但大多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偶尔接听到的时候,听得出她的声音还是很欣喜。

同年九月她彻底从国外退学,母亲为她办了休学手续,几乎不会再回去复读了。至夏天回国以来她就没再想回去。

之后她去了疗养院,联络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我努力的和她保持联系,每天打一个电话,但很少有人接。

直到我得知她自杀的消息,她直挺挺的吊在了疗养院的房间里,第二天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

事情毫无征兆,她在近期还和我通过电话,听到我的声音她仍旧表现的那样欣喜,仿佛阴霾密布的天空露出阳光。但不知何时,她早已悄悄松开了我的衣角。

我时常回忆起她那时和我挥手告别的情景,想起她的眼睛,清澈得空荡荡的眼睛。

《花果绿客奇妙夜》

他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查看了银行卡的余额他认证了这一点。下个月的房租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唯一的出路即是收拾行李回到乡下荒废已久的房子,口袋里的钱还能维持一段时日,但如果长此以往只怕只好搬到干净整洁的街道去了。

可他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追求的是纵情享乐的人生,欲望的无限满足。只是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都太平凡了,平凡的像路边一颗暗淡无光的石子。

他把一切都寄希望于自己的作品,希望余下的钱能够支撑到自己完成它,然后再幸运的有画商愿意购买它们,为他举办画展。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呢?他为了专注此事而放弃了生活,那时又怎么会想到如今因此走到了悬崖的边缘。

行李并没有多少,村子离站前只有四十分钟的路程,但客车只通到镇上,从镇上到村子还要走二十分钟,如果愿意穿过一个废弃的水泥厂可以节省十分钟的路程。

但与其说是村子倒不如说是某个历史遗迹,城镇化进程导致这些村子濒临废弃,村中的年轻人大多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余下的老人们已是风烛残年,更多的则被埋到了后山的土里。没人统计过村子里还剩下多少人,但可以预见的是再过三五年这个数字就将成为零,就是这样一个村子。

村子分为东铺西铺,东铺又分为前街和后街。相对而言西铺比东铺要热闹一些,前街要比后街热闹一些。他的家就在东铺后街。

东铺后街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半荒野的地方。一排房屋一条街道面对着深山,大概有八九户人家,但都紧闭着屋门,没有人生活的迹象,老人们或是已经死了,或是被儿女接到城里生活。整条街空无一人。

他乘坐中午的一班客车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院子很整洁,只是荒草丛生,几只猫落荒而逃,看来这里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社交场所,他莫名的感到愧疚。院子很大房间数量也很可观,只是到处都是灰尘,他选择了一个有电视的房间,虽然有些老旧但尚且能用,打扫完已经是深夜了。

一连在这里住了几天,乡下的空气很好,并且时常有鸟叫虫鸣,令人心情愉悦,只是毗邻山林,晚上未免有些阴森恐怖,无奈又很难见到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令人感到孤寂,自从他住了进来以后那几只猫也再也没来过。

这一天却忽然来了一个人,身着深墨绿色的衣服,十分突兀的出现在他的卧室里,他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端立在他的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家伙的模样甚为猥琐,笑起来足能看见满口的牙,但模样不甚真诚,这一点只需一眼即可了然。

“知道您初临此地,早该请您一聚尽一下邻里之谊,只是害怕有所唐突,筹措至今,眼下家中正举办宴会,想请您同去”。男子的措辞和举止倒也彬彬有礼,奇怪的是并不像不拘小节的乡下人倒像个有钱人家的绅士,只是模样委实不敢恭维,拿腔拿调的却不像个现代人。但这样荒无人烟的地方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家呢?他有些感到疑惑,转念一想或许是某些富豪看上这里秀丽的风景买下大块土地修建自己的别墅当作度假的居所亦未可知。

“既然这样,盛情难却。只是我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进村子时却也没见到什么庄严宏伟的建筑,不知道地点在哪?”

“这个,您跟我来便是”。

他默默的跟在男子身后脚步很急促,两个人转过墙角来到了一个地方,但见亭台楼阁,重重叠叠,接连不断,他们曲曲折折的向前走着。灯光璀璨,令人迷醉的音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他慢慢的向更深处的地方走着,此时男子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四处都有艳丽的女孩随着音乐扭动身体,分外妖娆。酒香四溢即使没有亲口品尝也足够令人迷醉其中。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的令人骚动的呻吟声。

他正四处张望着有些不知所措,忽然间有一只手臂搭到了他的肩上,接着另一只手臂搭到了他另一面的肩膀上,两个人面对面如此凝视着。女孩的神色朦胧,静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呼吸中夹带着酒香。

他的心跳加速,脸红了起来,接着女孩噗嗤一笑,好像在嘲笑一个谨慎的孩子,尽管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他侧过脸不去看她,特别尽量不去看她的眼睛。女孩的脸颊慢慢贴到了他的脸颊上,头发搅乱了他的视线,他嗅到了一阵阵酒气掺杂着芳香,女孩的嘴巴含住他的耳垂,慢慢的,亲吻他的脸颊,接着柔软的嘴唇贴到他的嘴唇上,舌头伸进他的嘴巴里,软软的甜腻腻夹杂着酒香。

过了许久,但或许没多久,只是他觉得,觉得就像过了整整一年。这一个美妙又突兀的吻终于结束了,女孩拿起酒杯对他一笑转身离开,他愣了一阵突然醒过神来,一把将女孩拉住。

“这里是哪?”

“如你所见这里是一个离苦得乐圣地”。女孩仿佛有些醉了,她抚摸着他的脸颊笑起来,笑得很美,是一种满足的笑,疯狂的笑,放肆的笑,但不止她这样,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样。

“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只有眼前的才是真实的,只有感受到的快乐才是真实的”。

他看到有喝醉的人喜滋滋的从高处纵身一跃,跳到了下面的湖水中却再也没有浮上来,周围的人每个人都看着水花四溢的湖面笑的很开心。这些人沉浸于疯狂带来的快感而没人在意结果。

“这里和别处是不同的,这里美的像个天堂”。那女孩闭着眼睛一脸陶醉。

五颜六色的灯光,四溢的酒香,迷醉的音乐。人们肆意的笑着,肆意的挥霍着一切可以挥霍的。

“真美啊”他不禁发出了一声感叹。是的,这太美了,美的不太真实,美的像个幻觉。

“现在,做你想做的吧,无论是什么”。女孩的吻迎了上来,还有令人心悸的眼神他们的嘴唇、舌尖、身体都交织在一起,享受着对方,享受着一切能够享受的。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正午了,周围没了那些亭台楼阁和欢度的人们。他置身在自家花园的角落里,身边是一大株刺玫花,花束覆盖了头顶的天空像个穹顶,花在盛开的季节却已经完全凋谢了,叶子上布满了绿色的蚜虫,无数的它们正贪婪的吸允着这株刺玫的汁液,仿佛举办着某个盛大的酒会。另一面一些枝条却早已经干枯枯萎上面的蚜虫们也全部化作了灰尘。

《暗夜发光女郎》

“我无法容忍虚假的爱情”年轻的女孩说。

“那么你将永远无法得到它”我回答。

她俏丽的小脸儿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因为它就是幻觉本身,你要知道,那玩意儿越动人就越虚假,越虚假就越动人”

月亮高高的悬挂在空中,穷小子呆呆的凝望着它。大家都称它为粘牙糖,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真名。因为他总与人喋喋不休的讲述自己追求的爱情观,好像要求得人们的认同一样,活像一块甜到发腻的粘牙糖。

所以,除了贫穷外他还有一些不合时宜的浪漫主义。这一点如果放在富家子弟身上将会成为迷人的点缀。而放在他身上只会平添几分愚蠢,成为大家戏弄的对象。

午后当他放下吃饭的家伙,总有几个朋友过来找他,想约他去镇上的露天台球厅打上几杆。因为是露天的,他们将那戏称为世界上最大的台球俱乐部。

今天他们又来了,不过他这会儿并不想去。

“诶!走吧,去俱乐部打上几局,你昨天赢了我一包烟,我今天要把它拿回来”他们勾着他的肩膀。

“我累坏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回家睡一觉”。当然这里要提上一嘴,他可不是什么累坏了,他是坠入爱河,溺了水,迷迷糊糊什么也不想干。简而言之他被一个女孩迷住了,一个他不认识又无法触及的女孩。

“你不来可别后悔,现在那儿正有两个不得了的漂亮妞,门口儿还停着她们的跑车呢”。

这是一个温泉小镇,附近山上修建了庞大奢华的度假区。与破落的镇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如今度假区开业,小镇也渐渐热闹了起来。经常可以看到开着豪车出没的人们。但没有人觉得那些人属于这里,他们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与这里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露天台球厅果然有两个女孩在蹩脚的拿着球杆,她们似乎有些恼怒,因为这个不听话的杆子没能把那些不听话的球打进去。

粘牙糖和他的朋友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个原本属于他们的基地,但是这时候他们却有些不知所措,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好。

眼前是两个钻石一样的美人。这不是比喻,她们昂贵的包装和自己本身无一不闪着光,晃了他们的眼睛,让他们不知所措,只好呆呆着凝望着她们,仿佛凝望着皎洁的月亮。虽然她们的年纪并不大。

“这该死的东西,为什么总是打不进去呢”稍微年幼的女孩嘟囔了一句。

“所以我说我不该来这个地方”另一个看样子十七八岁的女孩说。

“我们总得找点乐子吧,总不能像父亲那样专门跑来修仙还是什么的,现在可不是那样的时代了。”

年轻的女孩看见了三个像木头一样杵在一旁的他们。

“诶!我说,有烟吗?”十七八岁的女孩开口问他们。

他们一脸茫然,仿佛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或者正在电视机前看着一场电视节目。

“诶!我说,你们有烟吗?”女孩再次开口。

“有!但是有一点冲”其中一个人说,接着从口袋里掏出来。

“谢了”十七八岁的女孩一把夺了过来,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又丢还给他。

接着她咳嗽了一声,呼出一口烟来,却没想放下手里的烟。

“这里的日子没劲透了,我想早点回去”稍微年幼的女孩显得有些颓唐。

“你别想了,没门的,怎么也得待到七月份呢”

“留给你们玩吧”她们边嘟囔着边像门外走去。

但是路过粘牙糖身边时,那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看着傻呆呆盯着她的粘牙糖略微感到奇怪,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像他吐了口烟,好像是个奖励。

“我想出来一个好主意,足够我们消遣大半年的”十七八岁的女孩笑出了声。

“好主意?”

“没错,是个绝妙的主意”

慢慢的她们走远了。

他们想打几局,但粘牙糖执意要回家睡觉,在一片扫兴声中,大家妥协了。

“你说她们是谁”其中一个人问起来。

“还用问?一定是来这度假的富家女孩了”

“真够劲儿的”

“人生可真不公平”

“她是月亮”粘牙糖若有所思的开口。

“月亮?”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接着便哄堂大笑。

粘牙糖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前方。

到了家以后他没精打采的跟同伴们告别。然后就一个人爬到了自家的墙上。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天色慢慢黑下来。就连月亮也被乌云遮住,神秘的夜被浓稠的黑暗裹挟。

隐约,引擎的轰鸣声在附近响起。

“你干嘛像个猴子似的蹲在墙上?”

粘牙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个女孩跃上墙头。他看得出,那是白天的那个女孩,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浑身散发着荧光,像一只巨大的萤火虫。

她轻盈的顺着狭窄的墙壁走像他。

“嘘!别说话,听我说”粘牙糖刚想开口,却只得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要害怕,你相信鬼魂吗?诸如鬼怪精灵一类的!”

“嗯……你是说,你是鬼魂?”

“这……不赖嘛。你是怎么知道的?”女孩的声音稍微有些不自在。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傻子”粘牙糖笑了笑。

女孩愣了一下。

“没劲透了”女孩摆了摆手,像他做了个鬼脸想要跳下墙头。

“你是月亮吧”他指着暗淡无光的天空,此时间天上的月亮已经被乌云遮住了。

“……什么?月亮?”女孩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的,我是月亮”忽然女孩严肃的正色道。

“我就知道,天上的月亮不见了,你却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什么都瞒不过你”女孩低下头拨弄了一下头发。

接着他忽然正色了一下。

“一直以来我都在追求这样的爱情,她只属于我一个人,而我也只会对她告白。就像天上的月亮,她会背弃全天下的人来与我见面,我也愿意为了她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你是来见我的吗”

女孩愣了愣,但随即回过神来。她望向天空却发现乌云渐渐散去,月亮已经稍稍冒出了头来。

“是的,不过真是不巧,月亮也有月亮的职责,我就要走了”。说着她慌忙想要翻下墙去。

“那你还会来见我吗”粘牙糖拉住了她的衣角。

“看天气”她挣脱出来,一转身翻下了墙头。

随即乌云便散了开,月光洒在了粘牙糖的脸上,墙外却响起了引擎的启动声。

“怎么样?骗过那个蠢蛋了吗?”

“当然,不过他也没我们想象的那么傻,似乎还有些可爱。”十七八岁的女孩若有所思。

“可爱?”

“是的,可爱。”

“我说,明天我们还得想办法去哪搞点荧光粉呢。”

《消愁》

我的爷爷很喜欢抽烟,以至于后来得了肺癌一命呜呼。生前在去医院治疗的时候医生劝告他是否可以把烟戒掉,他回答“戒饭或许对我而言更简单一些”就是这样一个冥顽不灵的老烟鬼。

不幸的是后来我也染上了烟瘾。亲眼目睹了爷爷的惨状的我并非是自甘堕落,而是有难以言喻的情由。现在我想整理一下思绪,把这些难以言喻的情由全部付诸语言,仔仔细细的写下来。诚然,这很简单,但如果想要使人相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年前的二月十三号,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并非是那种让人一见倾心,美丽动人的女孩。只是为人很黠慧也很善良。我在亲戚家做客的时候与她结识,她喜滋滋的开了几句玩笑,两个人就这样熟络了起来。

因为觉得她为人风趣可爱,之后又相约了一起吃了几次饭,看了几次电影。就这样慢慢稍微有了点相互喜欢的感觉。但我总是揣摩不定,所以并没有急于表态,同时也不知道她是否也和我有相同的想法。

在相处的过程中这样的感觉慢慢的热烈起来,我一直在寻找机会告白,“我爱你”仿佛成为了一张随时可以被捅破的窗户纸。当然还不至于使人疯狂,这份爱意尚在理智可控的范围之内。

直到有一天,她突如其来的不再主动联络我了,渐渐的刻意回避,刻意回绝。我很意外,却并没有仔细的想想这里面的原因,只是认为她最近心情不太好,并没有在意。直到她对我说,她有了恋人,或许不能再和我见面了。

奇妙的是,直到那时我才终于意识到我不能再没有她了。我只想要奋不顾身的抓住她,把她留在我身边。这感觉很奇怪,中间掺杂了太多不正常的情感,有不舍,有挫败。总而言之这样的情绪让我陷入了疯狂,我想无论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允许她离开我。

后来,我用了很多自己不齿的伎俩,令她和恋人分了手。挽留她,希望她答应和我在一起,她在茫然中答应了下来。之后便开始义务性的履行一个作为女朋友的责任,是的,她很尽责,但我始终看不到她的心意,看不到她对我流露出半点与我相仿的热情。

为此我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和她发脾气,无理取闹的发火。而她也只是唯唯的和我说道歉,可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她的心从来没在我这里,这件事令我永远都无法释怀。

以后的生活一切都很平静,她依旧认真负责的履行一个做女友的责任,但我的心总是很不踏实,她似乎飘在空中,随时都能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的不知去向。

直到一天,她真的消失了,就那样凭空消失了。预感成为了现实。手机成了空号,通讯软件无人应答,住址也已经人去楼空。我找到当时去做客的亲戚家,她声称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似乎她脑子里的她也已经消失了。这令我十分奇怪,令我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慢慢的我感到很困惑,究竟我的人生中到底有没有过这样一个人,那些美好的日子到底是我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过的。为什么她可以离开的了无痕迹,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她还会回来吗?

之后我便习惯每天在家凝视天花板,日日夜夜每天如此,只吃一点点东西,大量的喝水。黑白颠倒,没日没夜,思考但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慢慢的对一切都开始麻木不仁,好像失去了感受世界的能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被某种东西蚕食。这不是比喻也不是隐喻,而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一点的被某种东西蚕食,甚至在夜里我时不时可以听到沙沙声。

这样的情状持续了有三两个月之久。直到一天夜里,我半睡半醒,耳朵里似有似无的沙沙声时断时续,那声音可以断定是从胸腔传来。接着气管一阵瘙痒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两团黑乎乎的玩意儿落到了地上,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淤血,却没想到这两个东西是活的。

之后我便偷偷凝视它们,装作睡熟的样子,过了一会我方才仔细观察了这两个小玩意,它们居然无一不是那个女孩的模样,只是只有小手指般大小。我虽然很吃惊却幸好并没有惊叫出来。它们伸了伸懒腰打了几个饱嗝,仿佛是出来透气。接着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

其中一个问“不知道还要多少天可以吃完。”

另一个回答“还有十天可以吃完”。

其中一个问“吃完了,会怎么样?”

另一个回答“空空剩下一幅皮囊”。

其中一个问“还有办法吗?”

另一个回答“烟”。

他们的声音很小,窸窸窣窣的好像蚊虫,我勉强听到了大概,却不知道它们提到烟是什么意思。我只记得客厅写字台的抽屉里还有爷爷剩下的烟,我想去拿却又怕惊动了地下的两团黑影。只好轻轻的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自以为已经足够小心了,不料脚刚落地那两团黑影就已经惊觉了,惊慌失措的奔逃,一转眼便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

我急急忙忙的跑去客厅找出了爷爷留下的烟斗和烟丝,慌手慌脚的装进去。拿了火柴赶快回到了卧室,慌慌张张的点燃了嘴巴上的烟斗。借着火光我看见那两团黑影正躲在电脑桌下的桌脚边瑟瑟发抖。我深吸了一口烟便朝它们喷了过去,它们失声尖叫,在一团烟雾中却悉数化作了清水,流在了地板上,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接着我开始一斗一斗的抽个不停,可一旦我抽上了烟,眼泪就流个不停,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只是觉得轻松,心里空落的感觉也逐渐填平。

一开始眼泪只是一点一点的流着,后来逐渐浸润了衣物,再后来就不得不用容器接着了。

自此以后我便回归了正常生活,只是烟却一直没有戒掉。内心虽然偶尔还是会有空落落的感觉,不过很奇怪一旦抽上了烟也就填平了,并且我也再没有想她,她也再没有回到我的身边,好像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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