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年(一)

作者：金玉良然

事情发生在去年大年三十上午。

早晨，天不是很冷，人们热火朝天地为备年做最后努力。家家户户都漾溢着欢快热烈的气氛。

匆匆吃过早饭，我正在与孩子一道忙着贴对联福贴，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我掏出手机，里面传出焦急而悲伤的声音：对不起，今天真不该打搅你。老同学，我是钟修…声音停顿下来，接着传来唏嘘声。我虽有点蒙，还是赶忙安慰道：老同学，控制情绪，啥事慢慢说，人生在世，沒有过不去的年。这一紧张我将"坎"说成了年。

过了一会，对方这才吭吭哧哧地说：哎，一言难尽，还真是过不去年了。遇到点特殊情况，我就是想问你，能不能马上借我五千元钱。

借钱？看过电视有"借年"一出戏，今天能让我遇上现实版？转念又一想，这大年三十日他急三火四哭涕涕地借钱，肯定发生了突发事件，不然…不容多想，我向孩子简单的交待了几句，马上带上钱包，起车朝钟修家奔去。

我与钟修是高中同学，也都当过几年兵，关系一直不错，几十年常有来往，不过，捣弄经济这还是第一次。今天他突然向我求援，真让我觉着异乎寻常。

两个村庄相邻，只有五里多路程。心急车快，眨眼间到了他的家门外。

这时钟修已站在门旁等候，见我车到立刻迎了上来。

我二人简单的寒喧几句，中修搭拉着苦丧的脸，一丝没有过年应有的喜庆悦色。门上也还沒贴对联，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件。

门的另一侧停放着一辆黑色轿车，驾驶室里坐着一个玩手机的青年人。

钟修用食指点了点轿车，欲言又止，随后邀我进他家里坐。

几年前我来他家坐过，现在看来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样子。事情蹊跷，时间紧迫，我无心多看多想，径直进了他的家门。

屋里的情形不禁令我为之一怔：四个彪形大汉正襟围坐于正堂方桌四边，各守一侧，象是在打麻将，却不见麻将牌子。每人手举一只水杯，不卑不亢，不阴不阳，不动声色，一付若无其事模样。

见我进屋，其中一位戴墨镜的小伙朝我友善的礼节性的点了点头，我回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钟修轻轻拽了一下我的袖子，我心领神会，便随他进了内间他们两口子的卧室。

他尴尬地对我苦笑一声：实难启齿，一言难尽哪！咱们俩年后再详谈吧。说着泪水象泉涌一样顺着脸颊吧哒吧哒往下掉。看着他那令人揪心的痛苦样子，我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老同学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就将一迭钱递到他手里…

你点一下，我提醒道。

不用了…他转身走到方桌旁，将钱递给"眼镜"，眼镜灿然一笑，麻利地点了一遍：正好五千，妥唻…

收好了钱，他正正规规，郑重其事地向钟修作了个揖：大叔辛苦，多谢多谢，感恩不尽。祝你新年大吉，财源滚滚，早日还上阎王债。

接着又向我道了句：谢谢高人鼎力相助，万福金安！

我又还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随即四个人物同时立正，向我和中修行了个大礼，道了句：告辞，后悔有期，便上车走人了。他们的举动象是培训班走出来的学生。

虽然钟修沒有张口讲细情，我也已猜个大概齐。今天真不是聊家常的日子。我看这老兄心情一时半会缓不过来就问：嫂子哪里忙乎去了？

钟修忍不住又要落泪，我赶紧拍拍他的肩胛。中修看了我一眼说，出去捣弄几个钱好过年啊，嗨！他一拍大腿，蹲下身来，泪珠子洒了一地。

我翻看了下钱包，还有四佰多元钱，就一把放到桌子上：老同学，今天过节，咱啥也别说了，等送了年我来给你和嫂子拜年再唠。记住咱们是当过兵的人，凤风雨雨，坎坎坷坷都过来了，这点事不是事，一跺脚也就过去了。快打起精神，拾掇拾掇好放家谱了，再见。说罢扯身离家上了车。钟修发现桌子上的钱，拿起追我，我起车鸣笛告别而去。

一脚油门，回到家中，至此，一个大大的问号悄悄地地挂在了我的心头上……

                    2019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