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叙风一路走,我认出那是去往市集的路,我不止一次跟着许,如今又随着叙风走这条路,却独独没有和最亲近的姐姐共享过这条道路,多少像自己的秘密通道。今天的风特别大,吹得裙摆猎猎捕风,一股夹杂着海腥味的狂风无情拍向我的脸,以至于眼角的最后一滴泪也被卷走。
叙风走了一段路又转过身停下,捏了捏我的脸,“真是个爱哭的小孩儿。”我有些不甘,只好再擦擦脸,“我不会再哭了。”他咧嘴一笑,仿佛在笑我的傻气。
“去看看海神祭?”他试探着问。
“姐姐会在那里吗?”
“也许会,那你还去吗?”
还去吗,如果就这么和叙风站在人群里,像不像在和姐姐示威,让她看看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困住我,让她对自己的行为愧疚,让她气愤。可是,也许我也会被再抓回去,继续重复着我悲惨的生活。
我看了一眼叙风,有他在,也许我能求得自保。
“去。”去故意站在姐姐面前,也去瞧瞧这传说中的海神祭,凉夜也好,许也罢,对此似乎都讳莫如深,就让我看看到底是洪水还是猛兽。
他忽然就拽住我的手,带我狂奔起来,“好咧,那就走吧!”
“啊!”我尖叫一声,也禁不住咯咯笑起来,背后的风好像在猛烈地推着我,推着我直直荡上天空去,我知道,这是我渴望已久的自由。
到后来我们实在精疲力竭,靠在树干上,“渴了吗?”叙风问道。“嗯…可是这附近也没有井。”他神秘一笑,“你等着。”说罢便爬上临近的树干,动作很麻利,倚在结实的树桠上用衣服兜着摘了好多小果子。抬头的时候,似乎是看见了远方的景象,极为兴奋的说道:“阿言,阿言,我看见海神祭了,搭了一个好大的台子!”他的声音实在太大,惊得树林周遭的鸟儿都扑哧一下飞起来。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能见着层层叠叠的树干,丝毫瞧不见所谓海神祭的影子,虽说自认为也够顽皮,爬树这种事情还是未做过的,主要因为枝桠总会勾着裙子,如此回去也少不了一番被姐姐责骂,想到姐姐心里又是不由来的咯噔一下,说不清什么感觉。
我只能颇为无力的对叙风说道:“你快下来吧。”“你这丫头,一时半会儿都等不了啊,这就下来了。”下来的动作也是极为迅速的,借着几个突出的小枝桠,捂着怀里的果子一跃而下,带过的风和叶子都打到了我的头上。
他摊开怀里的野果子,“你试一试。”满眼的期待,我拿了一颗大一些饱满些的,用裙子粗略擦一擦,果子没有什么果肉,只能吸出一些水汁,酸酸的,也说不出是好吃还是不好吃。
“怎么样怎么样。”叙风歪头问道。
“唔,”我皱了眉头,“还行吧。”
他切了一声,“你这小姑娘还挺难伺候的,能在这里找着野果子已经不容易了,还那么挑剔。”我无可置否,只好又拿了一颗尝尝,久了大概也是习惯了那个味道吧,竟也尝出一丝酸甜来。
“这个果子叫什么?”
“我哪里会知道,果子就是果子,还分是什么吗?”
我不和他争辩,只是觉得每个东西都该有个归属的,我拿着摆弄着,忽然想到一个趣味,一脸正经的说道:“这个果子既然是你给我摘的,要不然,就叫叙——风——吧!”“哈?!”他没好气地说:“我凭什么成了野果子,不行不行。”
“哈哈,”我笑着起身向前方跑去,“叙风叙风,今天可真好吃~”
“喂!你个臭丫头!你给我等着!”他也拍拍手,起身向我追了过来。
等我们玩闹着到达集市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末,越往前走,人流越多,繁华声逐渐涌来,虽然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到底有些陌生,不自觉就拽着叙风衣角,叙风回头看了一眼便牵过我的手,朝我笑一笑,夕阳下少年的笑脸,让人难以忘怀,就连眼角的疤也随着背后的太阳,退回到云霞里。
行了大半日的路程,又累又饿,街头慢慢飘过各色饭菜香,肚子应景的发出咕咕叫声,夹杂在各色声响中,“哟,饿了吧。”叙风打趣道,我颇有些尴尬的点点头。他拉着我穿越人群,显得相当熟稔地走到一家包子铺前,“别的东西我买不起,请你吃个包子的银子倒还是有的,说吧,吃哪种。”我质疑地看了一眼他,“放心,我有银子。”
再大的质疑也挡不过实在饥饿的肚子,若是他愚弄我,我就把他留当在这里,心里咯咯一笑,就这么想着,才颤颤巍巍的指了指肉包。蒸笼揭开的雾气扑向我的脸,看着热腾腾的包子送至眼前,抓在手里是热乎的,浓香喷到鼻息间。我抬头看了叙风一眼,瞧着他果然付了银两,又要了几个包子包起来,“我可以吃吗?”我问他,他一笑,“当然。”我这才没忍住大口大口咬起来,汁香溢在脸上,黏腻腻的。
顺着道路一直走,行至中央果然远远瞧见一个大台子,木质搭成,四四方方,颇有些气派,台子顶上系了些飘扬的番旗,正中央是一排排列整齐的器具。台下已堆满许多人,黑压压的一片,我跟着叙风走,听人们议论,像是从远处请来的祭祀师要在十天之后举行正式的海神祭,现在一切是在为此筹谋。还有人说这次祭祀的该是个女娃娃。
我心里一慌,总觉得像是惶惶在谈论与我有关的生死,不自觉看了一眼叙风,却觉着他有些心不在焉,四处张望,仿佛在找着什么。我拉了拉他的衣角,“叙风”“嗯?”他收回眼神望我一眼,却在下一秒,眼里又变得有些异样。我顺着那眼光看去,站在人群角落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姐姐,那熟悉的身形,在人流里显得那么瞩目和耀眼。
我一时难知进退,是笑着上前握手言和,还是转头就走从此各别天涯,大台子上开始有了些声响,忙忙碌碌似乎在准备什么,越来越多的人向我涌来,我被推挤着,眼神却只能死死盯着姐姐,既希望着她能看见我,又心跳着怕被她发现。
我想起和她的羁绊,那些多年前,无数争吵的瞬间,想起她心疼的摩挲我的脸,嘴里却说着残忍的话,曾有的恨意,也许有过,曾被囚禁的漫长时光,仿佛早在见她的那一面烟消云散。内心深处有一个渴望,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思念她。她仍旧是那个每一次从海边牵我回家,给我做饭,那个温柔的姐姐。
人潮流动着,却只有那个一人与我一切相关。我慢慢穿过人群,脚步开始不自觉移向她,挨骂也好,再被锁着也好,只想在这一刻拉着她的手,柔软的,带着些许粗糙的,温暖的手。
可是未及我靠近,已经看见两人很快速的用手帕捂住姐姐的口鼻。“不…不不…”我尽力拨开人群,台子上响起铃铛响,一下一下,很有规律的响动,“不…姐姐!”我大喊起来,铃铛声,潮流声,人声,混杂在一起。
“姐姐!你们救救她,这里有人劫人!”疯狂一边推动人群,一边说道,可是力道太小,声音也被嘈杂声淹没,只能引起周围人的不满,随后他们的目光又继续集中在台上。
眼睁睁看着姐姐被两个人带走,很灵巧的避开到人群流后,迈向漆黑的小巷中,我奋尽全力逆向着走出人群,追到巷道内,巷子里一片漆黑,仿佛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我想到叙风,我看向身旁的少年,他默默跟在我身侧,“叙风,求求你救救我的姐姐!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的!”当我看向他时,他也投以一种复杂的,带着些许怜悯,又有些许躲避,让我难以明了的眼神,直到后来,得知故事的来龙去脉后我才知道,那个令我终生难忘的眼神,是愧疚。
随之而来的是叙风抓着手帕捂向我的影像,而后脑海里一片空白。
思绪里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
Tbc.苏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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