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越到年关,我越想我的老父亲。
我的老家在乡下。那里没有山,没有水,是华北平原上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小时候的记忆里家里养过驴,养过猪,养过鸡,养过鹅,后来填平了猪圈,养了一条黑狗。父亲是个泥瓦匠,和母亲整日在那几亩田地里劳作,喂养着我们姐妹俩还有那一院子的鸡狗猪鹅。即便如此,我们的日子和别家比起来,依然清苦。
过了腊月二十,父亲便张罗着做豆腐,需要和别人家合伙做。隔夜泡好豆子,第二天下午热乎乎冒着气的豆腐就被抬回家来,用刀切成方块,什么都不放吃起来特别香。热气散去后母亲会交叠着放进小瓮里,搁上清水,隔几天换一次,每次炒菜捞豆腐的时候会看见上面会有一层薄薄的冰。

最忙的一天是煮肉了,我们只吃猪肉,没有牛肉、羊肉和鱼。他们说那些肉太腥气,不好做更不好吃,但我们姐妹都知道他们说的不是实话。买的肉一大部分是要剁馅的。这个工作是父亲的,因为肉要剁的细,很累的。厨房里往往丁丁咣咣半天,剁完以后放上花椒水、酱油腌起来。包饺子的时候只需要伴些菜馅就可以了。父亲母亲每每都说你大姨或者谁谁家的饺子不好吃,他们固执着守着自己的味道,并且把这种味道传给了我们。
在某一天的晚上,父亲会和上一大块面,擀好,切成三角片,一角往上折,两边捏紧,包上纯肉的大馄饨,切点白菜叶,出锅时点上醋和葱花,甭提多香了。饭熟了,父亲会在厨房的门口敲睡房的窗户,把手放在嘴边做出吃饭的手势,然后我们就会叫笑着朝那屋跑去。外面寒风呼啸,一家人在昏黄的灯下吃饭,浑身暖乎乎的,以至于多年以后吃城里的馄饨觉得滋味差的太多。
母亲负责煮肉。我要提前用白布缝上一个花椒大料的小包,在院里的大铁锅里烧上水。肉熟了,热的肉汤浇上淀粉、葱花、姜末、盐一起,抹平后放锅里蒸,出锅晾凉。炒菜时切片或者单独蘸醋都是美味。年糕也是要蒸的,用的是自家地窖里的山药,黄黄的,点缀上小蜜枣,吃起来又甜又劲道。

夜长,梦短。
梵高在他的一幅《盛开的桃花》中,题写了这样的诗句:“只要活人还活着,死去的人总还是活着。”我的老父亲又入梦来了,依旧是清瘦的面容,稳健的脚步,满身的泥点,笑着走进家门。在门口的水龙头下洗手,洗脸,然后进门换衣服,与我们说笑吃饭。
窗外天色已经泛白,前楼有人早起做饭,厨房里的白炽灯光照在了我的阳台窗户上。梦已走远。怀里的小儿子伸出右手摸了摸我的脸,然后转了转头继续睡去。他会梦到什么呢?
父亲在夏天未热的时候去世,那天微雨。可我总觉得他像冬至过后屋前那棵柿子树上最后一片干枯的叶子,由葱绿到枯黄,终至飘落,离我们而去了。他少年太苦,中年太拼,晚年太累,该享福的时候却病魔缠身,缠绵病榻六个多月撒手人寰。

人在,年在。父亲去后,母亲一年中有半年和我们住在城里。她也不再有心情和精力去鼓捣以前过年的那些吃喝。更何况,超市里什么都有,半成品买回家随便弄一弄就是一桌子的饭菜。可我总是时不时想起父亲剁肉的场景,做大馄饨的美味,敲窗叫我们吃饭的手势,还有三十晚上披衣起身放鞭炮的样子。
每一秒都是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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