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逃离，逃离(14)

章十四，欠债风波

【乡土】逃离，逃离(14)

“您好，请问您是王维胜的姐姐吗？”

“对啊，您是？”

“我是浙江支付宝借呗管理中心的，王维胜有一笔借款已逾期，打他电话他不接，请您帮忙转告他尽快还款，否则我们将会起诉他。”

“啊？我先核实一下吧。”

“好的，谢谢！”

接完电话，我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大弟弟自从参加工作以来，薪资待遇各方面也还算可以的，怎么会无缘无故欠借呗的钱不还呢？带着些许疑虑，我拨通了大弟弟的电话。

“二姐，啥事？”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当然可以，可我这边正忙着呢！”

“你是不是在借呗里借了一笔钱未还？什么情况？”

“嗨，不用管他，我过几天还就是了。”

“人家说要起诉你呢！”

“不管他，没事的。”

“确定没事？”

“确定。”

结束通话后，我才想起我竟然都没问他借了多少钱？不过问了我也帮不了他，因为我的积蓄差不多都奉献给他了。

去年年底，在姐姐的提议下，我跟妈妈还有姐姐三人集资在县城帮他付了一套房子的首付，后期的房贷由他自己承担。为了他和妈妈有个落脚点，也为了他能尽快成家，另一方面也是想给他一点压力。

可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却很骨感。我们以为大弟弟有了压力，就会更加努力和懂得珍惜，没想到他竟然想到了投机取巧……

“请叫王维胜出来还浩哥的钱，否则小心你全家，你是他预留的担，保，人。”

正当我以为贷款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谁知过了几天我又收到了一条匿名恐吓短信。我很惊讶，把短信复制给大弟弟，问到:“什么情况？”

他依旧若无其事地说:“没事，不用管他。”

又是这句话，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果然，那天下午姐姐便打电话跟我说起最近总收到一些很奇怪的短信和电话。我们又问了妈妈，她说她也收到了。更严重的是银行竟然通知姐姐说要收回房子，因为目前已经资不抵债。

在姐姐的威逼利诱下，大弟弟终于说出实情，他因为在网上买期货陆陆续续投入了三十万，目前已全部血本无归了。如五雷轰顶，我们母女仨顿时乱成一团。

“三十万，三十万高利贷呀！就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怎么还得起呀！怎么办，怎么办呀？”我听到姐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显得很焦虑。

“姐，你先别急，会有办法的。”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我比姐姐还是稍微镇定一些。毕竟我有工作，而姐姐结婚后一直赋闲在家，说是跟姐夫一起做生意，实际上不过是糊口而已。

跟姐姐通完电话，我向领导请了几天假，安排好手头的工作，便匆匆忙忙赶回了家。一夜颠簸，我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种种，不知不觉中泪水竟打湿了枕头。

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车子终于抵达姐姐的店门口。往常，姐姐他们总是起来得特别早，因为镇上面早上的生意是全天中最好的。可不知为什么今天姐姐的店门紧闭着？

我打了个哈欠，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前去敲门，可是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应门。正当我有些焦急时，旁边的生意人突然探出头来，打量了我一番后说道:“你是维秀的妹妹吧？你姐不在这里，她昨天搬走了。”

“昨天搬走了？为什么呀？”

“好像是跟你姐夫离婚了。”

“离婚？”

“嗯，听说你姐想出去打工帮你弟弟还债，你姐夫不许，说如果她要出去打工，就先去民政局离婚，你姐说离就离，然后就一气之下就去了民政局……”

“这都是些什么事呀？那您知道我姐去哪里了吗？”

“好像住在你姑妈家里吧？”

“好吧，谢谢了啊。”

“不客气。”

我脑袋嗡嗡作响，心里也乱糟糟的，有些失神地离开了姐姐家，转身向姑妈家走去。

姑妈住在老派出所的家属楼里，如今好像在整修，大门口的挖土机很早便在那里作业了，场面有点混乱。我踌躇着不知要怎么面对她们，突然觉得很累，身心都很累。

这些年来，命运似乎从未优待过我们，虽然熬过漫长的苦难，我们终于都平平安安地长大了，但是成长过程中那些挥之不去的暗淡依旧如影随形。

前几年，别人给大弟弟介绍了一个女孩。听说两个人都聊得还不错，说是过个一年半载就准备结婚了。那时候大弟弟在宁波，女孩在杭州，他们每天都会在微信上互问早安和晚安，偶尔也会聊一些生活的琐事。

许是大弟弟不够主动，他们一年中也就只见过两次面。后来女孩突然辞职去了广东，大弟弟说要去看她，却被她委婉地拒绝了。仔细想想，如果郎有情妹有意的话，她又怎么会舍近求远转身去了广东？可是大弟弟却连一个为什么都没敢问。他很自卑，那种自卑不是因为他自身有什么问题，而是长期以来被生活束缚得难以伸张的压抑。

他从小跟着二爷，虽然有姐姐和姑妈的庇护，也算是衣食无忧，但其实他却没有真正地快乐过。二爷是个粗人，牛脾气一来，谁都不管不顾。二婶倒是挺善良的，但她很爱唠叨，为人也比较小气。

其实，二爷和二婶对大弟弟更多的是责任，而并没有所谓的爱。大弟弟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性格从小就很孤僻，他总是沉默寡言，很少见他开怀大笑。工作几年，除了学会了一身臭毛病，他什么也没有攢下来。他抽烟、喝酒、泡吧、上网、嚼槟榔……样样学得有模有样地。

更令人郁闷的是他那所谓的哥们义气，每次跟别人一起出去，总是抢着买单。久而久之，别人也乐意把他一起喊出去斯混。妈妈和姐姐说过他很多次，可他总是故作深沉地说:“唉！懒得解释，说了你们也不懂。”

他不是学坏了，其实他的骨子里也是希望自己更快乐的，可实际上他又总是放不下。

有人说，一个人的童年对他未来的影响很大。童年快乐的人，长大后就会重复童年的快乐；童年不快乐的人也会重复童年的不快乐。虽然人的潜意识里都是渴望快乐的，但有些人依旧会忍不住去重复童年，哪怕它伤痕累累，哪怕再一次受伤。

姐姐小时候本来很活泼的，爸爸去世后她像一夜之间被拔苗助长而又意外地存活了。她受过的委屈和心酸都是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所以她很渴望被爱，遇到姐夫后便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把所有幸福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只是姐夫是家里的独子，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像一个从未长大的巨婴。他虽然对姐姐一见倾心，但那点因荷尔蒙滋生出来的爱恋早被柴米油盐的琐碎给腐化了。因此，她们婚后总是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姐姐也总把离婚挂在嘴边，但其实她内心更渴望的是希望姐夫能好好珍惜她。

三姐弟中，我算比较幸运的了，六岁时便一直跟着妈妈，虽然生活颠沛流离，但一切都还算顺利。中师毕业后，我去了深圳一家小型幼儿园里当幼师。虽然薪资待遇不咋滴，但老板待我不错，工作也还算舒心。

妈妈日益老去，我说了要养她的，可她不乐意，依旧每天起早贪黑地在外面摆摊卖早餐。她偶尔也会偷偷去看小弟弟，回来后总是一言不发，默默掉眼泪。妈妈先后生了四个孩子，可只有我跟她最亲，心中总是遗憾的。

我也时常感觉压抑，我想能让妈妈快乐起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儿女都能承欢膝下，可是不容易啊！姐姐恨她，两个弟弟也对她心存芥蒂，我短期内说服不了他们，也没有办法让他们理解妈妈逃离的苦衷，或许我们只能等，等雨过天晴，等云淡风轻。

“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该不会是去搞传销了吧？”

“应该是，这孩子，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是姐姐的声音和姑妈的叹息声，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八点了，我竟不知不觉在姑妈家门口愣了半个多小时，可是姑妈她们怎么这么晚还没开门呢？唉，不管了，先进去再说，无论发生什么，总会有办法解决的，这么想着，我使劲敲了敲姑妈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