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她的身体正在腐烂。
外面在下雨,是淅淅沥沥的春雨。密布的雨丝顺着墙壁上狭小的窗户缝隙卷入室内,激起逼仄空间里一阵又一阵潮湿的腥臭味。她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惨白的四肢在破旧的床上伸开,呈现一种奇异又诡丽的姿态,像一朵将颓未颓的曼陀罗。
这是一间残忍到了极点的房子。不足20平米的胶囊空间里硬生生塞下了一张硕大无比的床。这也是这个房间里连同她在内最昂贵的一件物品了。她把床布置得异常温馨,棉花糖一样柔软的床垫,淡粉色的床单与被套,两只轻柔棉芯的枕头,再加上几个小小的毛绒玩偶。她侧过头,像狗一样使劲嗅着,试图辨别被潮湿的糜烂味道遮盖下的洗衣液的清香。
温馨的床已经辨别不出最初的颜色,床上的她也无法看得清自己的脸。
她感觉她的身体正在腐烂。
腐烂是从下面开始的,从幽深的峡谷森林开始,一点一点往上蔓延,往上吞噬,无数个蛆虫在她的体内蠕动。她不自觉地躬了躬身子,如同无数次交欢时的姿态。
她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有腐烂的感觉了。但她清楚地记得,腐烂是从暴雨来临的那一晚开始的。风雨交加之时,敲开她房门的人说要躲雨却最终在她的心头盘割了腥风血雨。
腐烂从那晚开始。她克制不住对自己的厌恶,更克制不住对雨的厌恶,克制不住对夜的厌恶,也克制不住对人的厌恶。在腐烂还没开始降临的时候,小美人鱼般的鲜血顺着瓷璧小腿涓涓而下,她任由血水与雨水混在一起,赤身裸体行走在黑暗的世间。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向了无助的深渊。
她几乎可以闻到自己身体在腐烂的气味,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腐烂的速度。她勾了勾脚,将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以此试图减缓腐烂的魔鬼步伐。盖在身上的那块小小的被子还是湿的,不知道是不是谁留下的不明液体。
雨越下越大,越来越多的雨水刮入房间内,刮到室内唯一的一张大床上,刮倒她赤裸疲惫的身躯上,像刀像利刃,像世人冰冷刺骨的目光,像背后指指点点的言枪。
她像是裹在海草里的一条鱼,被束缚得很紧很紧,鳞片几乎被消磨殆尽,呼吸也愈加沉闷。挣扎过吗?挣扎过。她的尾巴灵敏如双腿,踢踹蹬弹无一不试。海草,绿油油腥臭的植物,将她缠得死死的。海草恐怕是海里再凶悍的所在了,看似默默无闻,但却有着震慑一切的可怖力量。
她感觉自己的下面已经完全腐烂了。像一堆融化了的且变了质的冰激凌。她想起无数个雨夜里她干嗷的嘶吼,被扼住脖子的窒息快感,想起不知时间空间的侵略与撕扯,想起暴风雨过后的片刻宁静。
这世上一定不止我一个人在腐烂。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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