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没死

1.

在老刘被发配到阿克苏充军前，我们决定了去舟山。出发的时候七月流火。

我告诉他们我已经在网上买好往返船票，我想去东极岛。他们说，如果在码头还能买到船票就和我一起去，如果买不到就在舟山本岛等我回来。

从绍兴北站启程，坐动车。

直到有人站在我们面前时，才发现我带头坐错了位置，所以三个人纷纷坐错。于是军医坐在最外面的位置上不好意思地向人道歉。老刘抽出杂志看。我趴在包上剪指甲。

忽然想起来，就给一枝花发了短信说，我们出发了。


在宁波站转乘以后我们在郊外下车。那里一点都不能让人想到繁华。大片的农田和正在修的双车道尘土飞扬。我和军医在田沟边撒了泡热尿。老刘在背后给我们拍照。画面唯美而鲁莽。

然后去白峰码头的午班车上，我们佯拍酷似纪连海的陌生乘客成功。一下车我就看着他们疯狂地笑起来。


等船的时候，我们就坐在岸堤上。正面吹来的风还没有海的滋味。潮湿的滩涂里朽木与蟹横行。隔水不远处有座小岛，我忘了是谁说，我还以为那就是舟山。

2.

后来真的到了舟山，看见一枝花等在下客码头的时候挺安心的。


一起打的去了区中心找了家宾馆住下后，一枝花去楼下买了面包回来。期间我想起今天是重阳节，就打了个电话给外婆，告诉她我来舟山了，不去普陀，一切都好你放心，节日快乐。

晚饭前去了一枝花的学校，进门后过道的尽头就是图书馆。军医说，比起我们学校的，你看这他妈的才像个图书馆。

这里的弊端是妖风阵阵，一旦冷气团开始笼罩，不管人往哪个方向跑都是逆风。

3.

第二天起早就直奔半升洞码头。好在军医和老刘都买到了与我同船的票。可船离岸时竟然就下雨了，妈的。

船航行了一个小时以后，天和海开始变亮。没有日照，却豁然开朗。想到地球上百分之七十都是被海洋覆盖的时候，连心都变大了。站在甲板上时觉得人类眼睛120度的可视范围太小了，我希望我能一眼看尽360度的风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那样像苍蝇一样的复眼长在脸上好恶心。

极目时，萨克斯蓝的海平面上有海豚露鳍，远处的渔船驶过的时候听不见声音。船尾的海水被螺旋桨搅成白色，像一整座富士山在船尾雪崩。从前我对海的想象，在这时候的视线里变得纯粹起来。

4.

到东极岛的东福山时快中午。入住的渔家男主人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善良。吃过午饭后，我们开始走上沿山的路。军医和老刘在半途就光了膀。当背景是杂草丛生时，他们像时尚的野人。

我们站在岛东边的巨石上，面前大洋汪汪，身后山羊咩咩。那样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心境除了身临其境感受到之外我从来不曾预见。

下午三点回到渔家时依然阴天。浴室里没有热水与毛巾，洗完澡身体只能晾干。然后军医和老刘倒下就睡。我看了会书，看了会海。想想会看不见明天的日出就没多开心。

5.

然后我们在被黑彻底包围的岛上睡了一晚，海上是一大片极致的安静。

第二天吃完早饭就离开了这里，去了庙子湖。在自由男神的裆下分头，军医和老刘往东在山脚亲临了灯塔，我往西顺着比polo宽的路找到了马浩汉的家。

比起从前的荒无人烟，如今这里是一个文明。

6.

2014年9月10号，我们和老刘从中国最东边如期归来。

2014年9月12号，我们送老刘去中国最西边当兵。

那天天晴朗，老刘要离开两年。

7.

那天晚上，我在朋友圈里发了六张老刘的睡相照片。我说给你留个念想，去了那里，别为阿克苏的死亡率做贡献就行。

8.

后来开学没多久，老刘的床位就搬来了范屌。我说你不必用班长称呼我，叫我名字就行。他说好。

然后过了一个星期，我们就天天打天天骂。反正都是厚脸皮，怎么样都不会生气。他说，不管专业如何，转来我们寝室是对的事。

9.

2014年10月3号，是姑姑过世一周年的祭日。仪式进行时，黑色的锡铂灰在火舌之上坠落升空，白了发的祭司安抚着年轻的灵魂。

去年这一天我妈坐在我面前告诉我这件事时对我说，那些对你好的人，你要一直记得。我说，妈你别哭，你说的这句话我会记牢。

我知道姑姑这一生不平安，却一直都想活得乐观。她是不应该经历这么多苦难的。她是我的好人。

我又想起那天在开车送我去学校的路上，我爸头也没回的笑着说，儿子你没姑姑了。

我说是啊爸，你也没姐姐了。

10.

我也终于能够理解林壁炫说的，“人生这棵树，前半段是如果，后半段是结果，肉体比灵魂更豁达，它坦然衰老与死亡，灵魂却有太多放不下。”

11.

这一年，2017届的都变成大二。兵痞子去新疆实现他的梦想了。我带着大一四个崽拿到辩论赛新生杯的冠军，功劳该是他们的，我是欣慰的。军医依然单身，准备留中分。周师傅还是没戒烟，范屌没有爱好。Snake和红红朝夕相处。他们以后要结婚。

是很感谢辩论队一直以来对我的肯定，你们对我的不否认让我觉得我可能比看上去优秀。以前说不再和辩论有瓜葛，而如今却跌跌撞撞地和大家一起，问鼎了七年以来都不曾进入的树人杯决赛。

你们都是小小的光源，你们要功成名就。

12.

今年平安夜，唐长老给以国贸132班名义离开或留下的每一个同学都发了苹果。我们将原因狭隘地归为他上个月喜当爹。

和军医、范屌一起按唐长老的意思发完苹果后，就叫上了周师傅、嗦逼、青逼还有Snake和红红，在篮球场上放了五个孔明灯。我说军医你别写太多愿望，周师傅说不然孔子收不到。

等它要飞远的时候，我抬头许了一个关于爱情的愿望。

13.

我心知肚明的是，有些地方严禁烟火，而有些情绪严禁关于你。

14.

军医和范屌趁元旦都回了家，Snake带着红红夜不归宿。五二七现在就住着我一个人，我好像没什么牵挂。我不属于谁喜欢的一类人，也不是谁喜欢的一个人。所以自己真诚地活，一心向着八月长安说的那样，希望死后的墓志铭上可以有底气刻上：一生努力，一生被爱。想要的都拥有，得不到的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