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神农公园记

丁酉年九月，予独游神农公园，乘兴而行，兴尽而反。是行甚乐，作此篇以记之。

从流水花园西行百二十步，有级掩焉。盖以久无人至，黄土覆阶，几不可辨。拾级而上，则葛藟摇掇，攀乎可揽九日，粉葩葳蕤，嗅之堪比万兰；鸟鸣啾啾，虫吟喓喓。吾乃持杖徐行，履巉岩，援老藤，穷回蹊，跨窈洞。路随步转，云伴风移，怪石夹道，奇柏塞途。步至山腰，叹绝壁之不测，迄于峰顶，惊悬磴之冥峨。

三秋云薄，九月日深。品类浩繁，尽簇目下。 有台橘井，鹤端于中，衣缟含素，环翠依璧。登而观之，可以仰帝江之危巢，俯山鬼之绿宫，可以觌翔鸾之裔裔，听鸣凤之嗈嗈。徐风时来，泠然送醉；桂香沓至，冥然生烟。兀坐台端，则心凝形释，万事都捐，浑万象以冥观，兀同体于自然。文士名媛，多会于此，妖童仙老，亦时而至。

过台而得廊，廊缓以夷，曰“和缓廊”。一女居中，偕乐而作，亭亭似月，嬿婉如春，歌由目瞬而清远，乐自眉生而晓畅；三侣位侧，嘿然听之。余数十人，卧而眠者，奔而嬉者，徐而趋者，不一而足。卧者有闲扬之态，雅望非常，而嬉者有乐水之德，周流无滞。余者皆有超然之气。于时方悟，山水养人，是言诚不虚也。

余大喜，归而告诸友。笑曰：“昔石公品雪，一白连空，鲍照玩山，横地无穷；而又有太白观桃，慨浮生之若梦，遐叔访漠，伤蒸民之寡庚。是故彦和有言：‘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是以言之，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今子之游而未有所得，是子之拙乎？”

余答之曰：“君博而至此，其未闻叔庠尝言之曰，‘经纶事务者，窥谷忘反’乎？石公品雪，以舟子之喃喻故国之思；鲍照玩山，以临眺之奇詈才势之别；太白观桃，以大块之华叹死生之促；遐叔访漠，以平沙之敻哀兵将之折。此四子者，皆以游而兴怀，观其所怀，无非事务。彼解乎游者，观山为山，看水是水，其形与物色同，其神与灏气俱，冥然，兀然，超然，旷然，又安可求其所得乎？余游于神农公园而无得，以耽其物色浩繁尔。”